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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第140节

    白明月似乎发现了什么,一大清早就破门而?入,看到她在原处,方才微不可?见地松口气,试探道:“你?居然还在?”

    “什么?”程丹若头疼欲裂,嗓音干哑,“你?叫我吗?”

    白明月定定地看着她,说:“昨晚有人潜了进来,你?没听见吗?”

    她慢一拍:“是吗?谁?”

    白明月听出她声音不对,伸手?掐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你?病了。”

    “咳,昨天淋了雨。”程丹若当然知道自己生?病了,这样才方便打消白明月的怀疑,“有药吗?”

    白明月说:“给你?煮点?草药喝吧。”

    随处可?见又能治疗感冒的,当然是车前草。

    程丹若喝着药,啃着难得一见的饼子?,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连续喝了好几天的清粥野菜,再?不补充碳水,遇到事情?跑都?跑不动。

    她希望晚上也能吃饼。

    然而?,没有实现。

    下午时分,她的房门就被反锁了,透过缝隙,能看到人来人往,阿牛和看守她的小?姑娘表情?严肃,脚步匆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她装作昏沉,贴在地板上偷听,捕捉到只?言片语。

    “大军……寨子?……包围……”

    官兵把寨子?围了。

    程丹若想,大概是昨天田南回去,告诉他们白明月就在这里,他们才决定出兵围剿。

    白明月的招安计划必须提前了,她能成功吗?

    理论上来说,不是没有希望。

    朝廷一边打倭寇,一边平叛,军费是一笔天文数字。大夏主要的防范对象,始终是九边的蒙古各部,在山东砸这么多钱,国库的压力太大。

    而?且,战事拖得愈久,破坏愈大。山东连续遭灾,今年?的税收已经泡汤,再?打下去,明年?不止收不上来税粮,赈灾又是一笔大开支。

    钱与粮,是决定战争最根本的因素。

    再?看人,此前认为该招安的大臣不在少数,理由如上,山东境内的官员肯定想尽快平息事态,他们一旦知道白明月愿意投降,肯定会?帮忙说好话。

    至于将领,左右护法是一桩大功,教主又是一桩,收服县城再?是一桩,足够升官发财了。那个什么指挥使,真的愿意来啃山寨这个大乌龟吗?

    还有,白明月是一个女人,女人通常是会?被轻视乃至无视的。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在于白明月只?是一个叛军首领,而?不是佛母。

    程丹若很早就知道了她的结局。

    谁都?可?以不死,唯独“佛母”,必、须、死。

    受命于天者,唯君王而?已。

    从一开始,她就犯了最致命的错误。

    第123章 血溅时

    在白明月的设想中?, 她至少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修筑自己的堡垒。可?谁想官兵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直接围山了。

    她和心腹手下们商量了半天, 却拿不出结果。

    以阿牛为首的虔诚信众,大无畏地说:“打就?打,谁不敢上谁没卵!”

    罗汉军的首领是猎户, 比较沉稳:“我们得抓紧砍柴, 多准备点鹿寨,还有水源不要被发现?了。”

    这话提醒了其?他人?, 有个机灵的出主意:“要不然?, 咱们在他们的水里下毒?他们用?的是那条河?咱们撒尿倒粪, 够他们喝一壶的。”

    乐天派说:“官兵能围咱们多久?我们靠山吃山, 有水有粮, 他们硬要打,我们不一定会输。”

    白明月没有作声。

    虽然?她没有读过很多书,也没有打过仗, 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山里的树不可?能永远砍下去, 粮食也会吃完,只要官兵一直围着, 他们早晚弹尽粮绝。

    援兵?不,靠不住。

    恐怕手下的坛主和自己的相好,听见这里被围的消息, 马上就?会准备跑路。

    真正?对她忠心的人?,已经被她陆陆续续调来这里。原想保存力量,没想到反而自断后路。

    白明月有些懊悔, 假如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会做得更好。

    可?惜, 时光不能倒流。

    她只能硬上了。

    “如果他们按兵不动,我们肯定吃亏。”她咬咬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引他们主动攻打,我们才有生路。”

    “听佛母的。”

    “就?这么办。”

    “俺说行。”

    白明月稍感欣慰,不管怎样,眼下手头上的人?和她是一条心。

    而后,她召集山寨上下,作了一番动员。

    具体说什么,被关在屋里的程丹若听不清楚,只听见震耳欲聋的“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狂热程度令人?害怕。

    她喝下半碗草药,剩下的倒进地板缝隙,再把草席铺好。

    中?午又开始喝清粥。

    送饭的小?姑娘说:“朝廷要打我们了,要不是佛母说你有用?,粥都不会给你。”

    程丹若不说话,慢慢喝粥。

    下午,她远远听到了一些动静,可?不真切,估计是在比较远的地方。傍晚,抬回来一些人?。

    夜里燃起熊熊烈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草气息。

    程丹若趴在窗口,看到教众们又聚集在一起,白明月的袍子浮在上空,几片柳絮飞落泥泞,洁白如雪。

    第二天,外面的脚步声更匆忙,声音更大,很多老年妇女聚集在大厅里念经,吵得程丹若根本没法休息。

    晚上,抬回来的人?更多了。

    空气里满是血、汗和中?药的味道。

    她听见了一些人?的抽噎。

    “栓子,看看娘啊。”

    “当家?的,别丢下我们母女俩。”

    “孩子,醒醒啊。”

    “大妞,爷爷对不起你……”

    程丹若打开塑料药盒,吞下一粒退烧药,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

    石壕吏中?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崔莺莺长?亭送别再凄婉,也不及此刻使人?心酸。

    可?是,没有办法,得再等等。

    第三天的凌晨,山里架起柴禾堆,焦糊的臭味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与此相伴的,是信众们更狂热的高呼。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他们把所有的悲痛和希望,寄托在了一个遥远的“真空家?乡”。那里,因为瘟疫和饥饿死去的亲人?,住在青砖铺的三间大屋里,吃着白米细面,喝着红糖水,等着他们回家?。

    程丹若听不下去了。

    她知?道,是时候了。

    “开门。”程丹若拍门,“我有话和白姑娘说。”

    外面的人?不理她。

    “我愿意皈依无生教,让我和佛母说话。”她马上换了一种说法。

    这起了效果,中?午,白明月来了。

    “你愿皈依我无生教?”她眉头挑起,言语怀疑。

    程丹若说:“我不这么讲,你会愿意见我吗?”

    “你有什么事?”白明月问,“现?在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

    在谈判上,她和左右护法遵循的是同一套原则:打完再谈,拳头不够大,没人?会听你的条件。

    今天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换取谈判桌上的底牌。

    她还能再坚持。

    但程丹若不同意。

    “白姑娘,我理解你的用?意,可?你不了解朝廷的做法。”她委婉地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必须给自己留出余地。”

    白明月皱眉。

    程丹若说:“除非你能赢得非常漂亮,若是惨胜,你就?牺牲不起了,朝廷认准了这一点,你只有一半把握能够说服他们。”

    这话中?肯至极,白明月不由?道:“你的意思是?”

    “先谈,朝廷不会全盘答应你的条件。”程丹若分?析道,“他们拒绝,你再亮出兵力,证明自己不是不能打,而是和谈的诚意,如此一来,朝廷的选择就?是付出大代价赢,或者让步。让步比牺牲简单多了,你又不要割地为王,锦衣玉食供你们母子生活,花销可?比军费低。”

    白明月沉吟不语。

    复仇、招安、逃跑……她对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真正?的计划,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可?无论哪一种,孩子都是最?重要的一环,朝廷对孩子的态度,决定她下一步的计划。

    试试也好,反正?也没有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