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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督主……”听得她耳朵起茧子。嗯,乔子清心道,这一定是自己太善良的缘故。夜晚离署,轿夫居然换了。见她走来,拜道:“乔大人,我们督主怕原来的轿夫不好,颠着您!”嗯,这、这一定是……所以一段时间之后,当顺安将一封从乔子清家里带出来的信交到李瑞霄手上时,心里感慨万千。实在是苦心人,天不负啊!李瑞霄波澜不惊地将信拿在手上,那信是薄薄的花笺纸,花汁儿染色,熏上了暖香,上头柔媚端庄的院体小楷。李瑞霄凑近油灯一看,短短的一行。脸上的笑却是绷也绷不住了。恼恨美人蛇蝎笑脸假意逢迎京城西北有处沟涯,古木参天、峰林林立,山高崖危、重峦叠嶂,有飞瀑流湍、沟谷低涧,风景不错。也有几处道观野庙隐于山林,僧道不多,香火也不旺。大约是挨着皇陵重地的缘故,四处游客甚少,人迹罕至。昨夜下了场雨,此时山中云雾缭绕、水汽蒸腾。李瑞霄披个苎麻玄色道袍,提一只盛水的大葫芦,一路悠游自在。不似来赴约,倒像是在看景。脚踩木屐踏过长苔的石板台阶,有些滑。李瑞霄不知子清怎么上山,有些担心。玉虚观在沟涯中峰,藏在一片茂盛柏林后头。门前只有一个小道做些晨起洒扫,见他进来,理也不理。进这观里,绕过正殿,曲径通幽,有几间僻静的小山房,像是文人清客爱来的地方。要不是乔子清在信里约,李瑞霄也不知玉虚观里还有这妙处。只见一间小屋门扉半掩,外头摆着木屐雨具,里面传来咕噜噜的煮茶声。李瑞霄一笑,清清嗓子,推开屋门。“山路崎岖难行,督公何不坐下喝杯热茶?”男子坐在竹榻上儒雅地拨弄着小茶炉,里头茶汤滚沸,热腾腾地沏了两盏。盏中茶汤清亮,茶叶根根分明、立如银针,满室生香。李瑞霄一愣。眼见平昭帝年事已高,皇太子昏庸无能,几位皇子皆蠢蠢欲动,各自为营、壮大势力。统领十万阉军的东厂,自然是好大一块肥rou。这不是,便被人惦记上了。李瑞霄一向韬光养晦、谨慎观望,并未接受过任何人的示好,也未尝想过,乔子清与他亲近,是存了拉拢之心。他惊诧、震怒,却不惊慌。一撩袍子下摆,李瑞霄斯文有礼地请了跪安:“参见靖献王殿下!”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毫无破绽,但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和紧捏的拳头却出卖了他。他被人阴了,被一个女子、被一个与他春宵一度的女人摆了一道。好!好一个钦点的乔探花、内都察御史乔大人!李瑞霄此时活剐了乔子清的心都有了。他不记得上次被人作弄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十多岁还在内书堂念书的时节。同窗的王松和他关系最好,却给他一只坏掉的毛笔,害得他在一场考核中没做好文章。也正因如此,王松拜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得祥为干爹,而他却被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兰济认作干儿子。眨眼二十年过去,李瑞霄在李兰济死后接了他的班,坐上了东厂的头把交椅。而王松呢?早早地被他干爹赵得祥玩弄至死,不知正在哪个野狗肚子里生蛆、哪块砖缝里长草。靖献王,或者说四皇子,对李瑞霄的识趣满意非常。都是聪明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四皇子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本王有一事相求,此事非同小可,唯有督公能住本王一臂之力!”李瑞霄道:“王爷但说无妨。”四皇子沉吟了一阵,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开口,“本王听闻陛下近日沉迷岐黄之术、黄老之学,四处寻求方士丹药。”“回殿下,确有此事。”二人一直在房里待到日头西斜,才散了。末了,李瑞霄拱手敬了杯茶,“下官祝王爷心想事成。”四皇子回敬道:“督公亦然。”二人相视而笑,饮茶下肚,各怀鬼胎。顺安就没见过李瑞霄的脸色这般儿难看过。李瑞霄回府见了侍立一旁的小立子,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直踢得小立子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地伏在地上起不来。他指着顺安道:“你养的好东西!吃里扒外的狗奴才!被人家一点小恩小惠就收买得不知道姓什么了!不想在东厂混就赶紧滚蛋,跟着你们乔大人过好日子去!”李瑞霄这话说得极重,骇得顺安、张桂等一众东厂弟兄乌泱泱跪了一院子,磕头不止。顺安痛哭流涕,啪啪地掴自己嘴巴子,打得整张脸都肿胀起来,嚎啕大哭道:“小的罪该万死!小的罪该万死!看在小的十多年来忠心耿耿伺候督公的份儿上,千万别赶小的出去!小的生是东厂的人,要死也是死在东厂!督公行行好——”一院子的人都磕头求情,哭声磕头声,一片鬼哭狼嚎。李瑞霄被吵得烦不胜烦,指着小立子道:“带去刑堂,找个好日子赏他五十个铁鞭子,看他长不长记性!”东厂刑堂的铁鞭子,黑粗粗的一根上全是铁刺,打到人身上就刮拉下一层皮rou来。别说五十鞭,就是二十鞭也足够要了小立子的小命了。顺安一听,恨不得当即死过去。膝行几步抱住李瑞霄的大腿,哭道:“是小的教得不好!全是小的一个人的错!他年纪小不懂事儿,督公要罚就罚小的一人!小的贱命一条不值得什么!”小立子那厢听了,哭叫道:“干爹!”挣扎着爬起来磕头,直磕得脑门子上鲜血直流,“爷爷仁慈,别为难干爹。错是小立子犯的,好汉做事一人当——”李瑞霄越发见不得这二人父子情深的样子,踢开顺安,恨声道:“既然如此,都去刑堂领五十鞭子罢!”顺安与小立子泣不成声,双双磕头道:“谢督公赏!”太子府中莺歌燕舞、烛火通明。皇太子倚在一位美姬身上,怀里也揽着一位,面前数十名身着红纱的舞女轻歌曼舞,一旁乐曲百工也弹奏些靡靡之音。府中上下,一片寻欢作乐的丝竹之声。那美姬见太子手里揉搓着一枚通体细腻莹润的朱红香丸,脂冻一般,散出一股子幽幽香气,不禁问道:“殿下拿的是什么宝物?”太子得意道:“这是那赵得祥贡上来的好东西,赵公公说他虽然不算是个全人,照样金枪不倒、雄风大展,全靠这个。”那美姬听了吃吃笑起来:“那这可真是件宝贝。”太子正在她耳边呵气道:“斗合一娇团,偎人暖欲消。今夜便叫你尝尝……”这是,外头突然有人来报:“东缉事厂提督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