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ξ画 “火旺,你和小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三人的回程路,走的颇为漫长。 李岁困倦,画了一上午的画,此刻早已倒在后座上睡着了,手里还抱着今天完成的几副作品,对前排正在进行的诘问一无所知。 李火旺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转头看了看丈夫,眼里的防备和警惕都快溢出来了。 他们方才领着孩子从诸葛夫人那里吃了家常饭出来,还在餐间被问及了清旺来的情况。二人都很有默契地对昨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对老人也是只报喜不报忧,诸葛渊是兄长,理应对弟弟多点提携和帮助,从小到大无论是帮他处理一些琐事,还是帮他隐瞒一些秘密,都早已驾轻就熟了。 多说多错。李火旺小心翼翼地揣度着用词开了口:“没有的,我和他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是一个急刹车,李火旺差点儿撞到副驾台上去,但他却顾不上自己,而是先回头看了眼女儿是否从座位上摔落,待确认孩子仍然安睡后,才扭头看向了诸葛渊。 前车忽然变道加塞,还不打转向灯,硬生生赶在绿灯结束前几秒超车穿过了路口,下一秒红灯亮起,刚好把他们拦在了红绿灯下。这要是李火旺亲自开车,早拉下车窗骂上去了。 然而诸葛渊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当,哪怕天塌下来别人都惊叫逃窜,他也仍然淡定自若。 然而此时此刻,正是这份淡然的表情态度令李火旺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什么,又对什么起了疑心,以自己的智商想套话估计也套不出来,只能在言行上更为小心谨慎。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诸葛渊目视前方,语气平缓地开口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我们婚礼的那天,曾许下过誓言,要永远对彼此坦诚相待。” “火旺,”他终于转过脸来,眼中极致的纯粹与爱意看得李火旺几近崩溃,“如果有一天你做不到了……” ……会怎样?如果我做不到了,你会抛下我吗?李火旺心都揪起来了。其实又何必问,这是几乎不必去想就能预料到的结局。 恰时绿灯亮起,后车开始催命一般地摁起喇叭。诸葛渊于是收回了视线,松下了刹车,那半句未完的话终归还是成为了刺进李火旺心中的一根针。 一路再无话。 李岁在车上睡了个囫囵觉,全程都睡的十分安稳,因此到家时精神很足,一点儿都没有犯困的意思了,抱着自己的画作就蹦跳着下了车。 “岁岁慢点儿。” 李火旺刚准备跟上女儿,手机就震动了两下,他掏出一看,竟是五琦发来的。 短信内容很简短,也让人很无语——概括一下就两个字,加班。 好不容易双休日能陪在家陪陪爱人孩子,居然还要跟进项目合作,李火旺看一眼就差点儿把手机摔出去。 幸而五琦一向是个办事效率奇高的主儿,半天的活计都能浓缩成一小时,跟她对接总比跟其他人强,今晚如果顺利的话,兴许天黑前就能回家。 他叹了口气,在丈夫投来的问询目光下烦躁地开了口。 “我晚上要去五姐那里处理点工作。” 诸葛渊了然地点点头,他们两人的工作都是与私人生活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的,什么时候需要用到自己了,就必须随时处理。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么今晚我也带岁岁出去一趟,妈刚刚也发了消息,今晚备了个饭局,想让我们领岁岁去见一见灵犀附小的校长。算来她还有一年多就要上小学了,提前安排下也省得到时手忙脚乱的,你意下如何?” 灵犀附小是整个京区教育资源最好的小学,多少人家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都钻不进去,孩子的事儿就是头等大事,因此李火旺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去,为什么不去,岁岁上学是天大的事,妈既然这么费心费力请来了人,怎么也要去——我不去不要紧吧?会不会因为父母不到场,校长觉得不重视,就不让岁岁去念书了?我可以推掉……” 他这幅紧张的样子看的诸葛渊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摇摇头,示意妻子放宽心:“没事的,火旺。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母亲早已打点好了,只是领岁岁过去露个脸,孩子提前见过老师,日后办理入学手续时更方便。”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李火旺才放下心来,他小心地觑着丈夫的脸色,发现对方的神情已与方才在车上时完全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也说不上来,他打小不爱读书也无书可读,此刻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一个能用的形容词也想不出,只能通过本能和直觉来感知对方身上微不可见的变化。 他心情复杂,始终挂念着那半句没说完的话,又想刨根究底,又怕不打自招,最终也只能烦恼地挠挠头发,不管不顾地拉着对方的衣领亲了上去。 诸葛渊为这突如其来的吻惊讶了一秒,眼睛扫视过一圈周围头都快垂到地里去的佣人们,无奈地衔住了李火旺的唇瓣,与他唇舌交缠。 “哎呀!爹爹!” 忽如其来的清脆声音吓得李火旺简直魂飞魄散,他迅速与人分开,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甚至不敢第一时间去直视女儿的眼睛。 昨夜的情形李岁还不知忘记没有,今天怎么又被瞧见了! 祖国的花朵要真是被自己给教坏了,十个他也不够承担诸葛夫人的怒火。 幸而李岁并没询问二人刚才的行为是在做什么,只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抱着自己的刚被装裱进小画框里的画跑了过来。 短时间内被撞见两回,饶是诸葛渊这般淡定的人也绷不住了,红着脸假意咳嗽了两声,才看向女儿。 李岁举起手中的画作,给父亲展示自己的作品。 那副画是杨娜单独对李岁进行指导的,为防止孩子东问西问创造力受限,因此并没让李火旺和诸葛渊参与作画过程。从画中可以看出小姑娘进步很大,画上虽然还是普通的蓝天白云绿草地,但色彩方面已经填充的非常自然和谐,几个正在放风筝的小人也不再是简单的排成一列,而是交错着分散在草地上,也能分辨出最基本的男女了。 李火旺深呼吸两口,平复下自己慌乱的心境,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指着画上那一团问道:“岁岁这是画的什么?” 李岁就等这句话呢,立马兴奋地指着画面开始介绍起来:“看!这是爸爸,这是爹爹,这个小小的是我!” 李火旺笑盈盈地夸赞她画的真好,接着又指向画中另一个未被介绍道的小人问道:“那这个呢?” 李岁抬脸,黑漆漆的大眼睛天真地忽闪着:“这是叔父呀!爹爹认不出来吗,我们在一起放风筝呢!” 李火旺愣住了。 他拿起那副画框,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此刻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即便自己费尽心思想让李岁远离这一切,但清旺来却早已如同幽灵一般无孔不入的侵占了女儿生活的每一寸领地。 李岁还在掰着小rou手,嘟嘟囔囔地数着自己明天想画的好朋友们,李火旺眉头却越蹙越深。 可笑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原来这个人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从孩子这里下手,还要多卑鄙! “岁岁下次可以把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们也画上,然后带去幼儿园里给大家看。” 诸葛渊虽始终观察着妻女的互动,却好似没发现妻子异样的状态一般,只是对着女儿鼓励建议道。 李岁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攥上了父亲的裤腿。 “对了爸爸,叔父昨天还送我一幅画呢!” “哦?”诸葛渊抚摸女儿头发的手顿在了空中,一秒过后又重新落下,“什么画?” “爸爸要看吗,我去给你拿!” 李岁从地上爬起来,提着公主裙就往书房里跑去了。 诸葛渊回头看着李火旺。 这几乎就是无声的质问了。 李火旺这才堪堪回神,他心里一紧,眼见藏不住,只得轻描淡写地试图一句带过了。 “昨天送岁岁去骑马来着,就让郑姐先把画收起来了,晚上回来都忙忘了。你弟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让岁岁在那上面画画,小孩子能画出什么来,简直莫名其妙。” 他还在苍白无力地辩解,越说嗓子越干涩,声音也越来越轻。 李岁不知疲倦地抱着那个长长的木盒子在客厅与其他房间里来回穿梭,最后气喘吁吁地将那画卷咕噜咕噜滚到了父亲面前。 佣人看了一眼李火旺,见他点头,才在其授意下展开了那轴华美精湛的空画卷。 数米长的画卷就这样被铺展开来,那只威猛气派的麒麟便再次跃然纸上。 “嗯?”诸葛渊愣了一下,神色微变,皱起眉头来看着那副空画卷出了神。 “怎么,你见过?”这副表情令李火旺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钳进rou里。 “……不,”面对他的询问,诸葛渊微笑起来,一如昔日的温和眉眼印入李火旺心底:“我没见过。我只是没想到这画卷是空的,小清的品味,的确是好的。” “看来我们岁岁以后要努力学习绘画了,这样才能早些在上面画出好看的作品啊。” 李岁眼睛亮晶晶的,小脚一跺,小手一伸,志得意满地昂起了头。 “那当然啦,我将来还要当大画家呢!” 女儿如此欢欣雀跃,原本打算收起画卷不让她再碰的李火旺也不好再拂了孩子的兴,心里盘算着干脆等过几年偷偷带到河边去一把火烧了算了,烧出的灰烬刚好撒进河里,神不知鬼不觉,也省得他成日守着这幅莫名其妙的空画卷提心吊胆的。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方才与孩子玩闹这一会儿已经度过大半天,若是想赶在天黑以前处理完工作回来,这会儿就该预备出发去跟五琦会合了。 李火旺于是站起身来,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穿上,亲了亲女儿脸颊,又亲了亲丈夫唇角,便准备出门了。 诸葛渊垂眸看着他在玄关换鞋,因下蹲绷紧了衣服而导致后衣领处露出大片白嫩光洁的肌肤,细看甚至能注意到颈间青色脉络跳动。 他就像每一个不放心妻子单独出门的丈夫一般,在临行前对其耐心叮嘱。 “火旺,如果有什么事你自己解决不了,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李火旺砸懵了,他实在猜不出对方到底意指什么,但仍然忙不迭地回头应道。 “我知道,我明白。”他就像个独自出门没栓绳的小狗一样,叼着嘴里的绳子眼巴巴地仰头瞧着对方,“我明白的。” 他以为这句话未说尽,于是眨巴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然而诸葛渊却没下文了,似乎特意把他叫住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已。 李火旺于是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出门前问了最后一句话。 “……那我走了?” “爹爹路上要小心喔!” “好。”诸葛渊抱起女儿,将他送至门口,笑容却不似以往温和。 “一路顺风。” ξ真 “五姐。” 李火旺赶到时,五琦刚送走其他合作方,一见他进来,脸上的笑容立马垮了下来。 “来了,坐吧。” 李火旺把她需要的材料摆到了桌子上。 “怎么了,之前不是谈的好好的,他们又提要求?” 五琦冷笑一声,把笔记本掉了个向推给他:“你看看他们加的什么条件,我肯松手把新矿区开放给他们已经是看在钱福的面子上格外优待了,他们居然敢坐地起价,妄想靠着这个项目一抬再抬,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死!” 李火旺接过电脑,浏览起那些新增的合同条目,越看越心惊。 这简直都不能叫合同了,说是霸王条款也不为过,里面所列桩桩件件,都是冲着五琦公司的核心技术去的。 李火旺不免咂了咂舌。这年头什么买卖都不好做,挺大两个公司,结果为了一个项目争的死去活来,背后里还不是使些偷鸡摸狗的心眼子。 双方都把自己的境况叙述的与真实情况大相径庭,每次一谈到资金问题就一脸的苦大仇深,其实这也难免,毕竟资本家总是妄想花最小的代价赢取最大的利益。 “五姐,这个合同不能签,你今天答应了,他们明天还会继续得寸进尺。”李火旺翻了翻自己拿来的其他资料,下了定论。 “我知道。”五琦一口喝干杯子里的咖啡,将那流光溢彩的陶瓷杯狠狠拍在了桌面上,“明天我亲自去见钱福一趟,我倒要看看他自己躲着不出面,派人来搞这一套是想干什么。” “不治治他这痴心妄想的臭毛病,我五琦名字倒转过来跟他姓!跟我玩,他还嫩了点儿!” 五琦虽有满腔的气憋在胸口,但对于这次的项目还是十拿九稳的,脸上也摆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钱福在家没准儿也是这个表情。李火旺默默地挪开了视线。 他进公司以前也以为商战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风涌云起,明争暗斗。两个总裁在办公室里签签文件,开个小会,举手之间就能改变市场的局面,轻而易举就能让王家在秋天破产。 结果待久了以后才发现,所谓商战就跟菜市场买菜差不多。卖方像是赔钱卖,买方像是超支买,不仅要讨价还价,必要时还得像做特务一样偷偷“潜伏”进保安亭或是保洁室偷听人家开会。 公司也不是公司,是竞品,是摆在台面上待宰的大公鸡。众人还要为了这个去往屠宰场案板上的机会而争得头破血流,直到结果出来后,两方才会重新做回体面人,好像刚打了一场没有赢家的胜仗。 李火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不懂也懒得掺和,反正自己的任务就是处理好老板的要求,然后回家陪女儿吃喝玩乐。 五琦发完牢sao,也不再浪费时间,扭头就开始跟人核对商讨起来,积极地想着应对之举。 李火旺便陪着她研究了半天的合同表单,在沙发上坐得腰酸背痛,说的口干舌燥的,再抬眼时,窗边太阳竟已下山了。 五琦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看弥漫在天边的那团绚烂红火的晚霞,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居然都这么晚了,辛苦你了啊小李,走,我请你吃饭去。” 李火旺也揉了揉腰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扔的满地都是的资料,走到五琦的书桌前放好。 “不用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也不知道岁岁他们回家没有。” “真想弥补我,下次休息日别给我发消息,当我失联了就行。”他笑着调侃道。 “你小子,”五琦哈哈大笑了两声,也不再强留,“成了家就是不一样哈,天天想着老公孩子,也不知道主动为公司做点儿贡献。” “你一个月就给我那点儿钱,还指望把我当驴使啊。” “这说的什么话哟,明面上的账目又得防着人查,还要我怎么做,总不能直接给你划款吧。再说了,私底下哪点儿亏待你了。” 李火旺对这套职场黑话充耳不闻,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他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加班。 他穿好衣服,把五琦办公桌上的东西分门别类摆好后才要走,结果腿还没迈开呢,对方书桌上那对儿开运用的麒麟摆件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原本迈出的脚不由自主又收了回来,转而走至近前,伸手拿起左边那只小麒麟观察起来。这麒麟不过手掌大小,放在手心把玩刚刚好,眼珠却与身体的古铜色不一样,特意在瞳孔里点了两丸黑眼仁儿,身上鳞甲也雕刻的极为光滑细致,瞧上去栩栩如生,竟似活的一般。 李火旺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觉得熟悉。 五琦看他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还以为他十分喜爱,因此大手一挥,十分慷慨大方地开了口:“你喜欢?送你了,拿走吧。” 李火旺听闻连忙放下,顿觉自己刚才盯着别人东西看的行为多少有点儿不礼貌,因此摆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着这东西做的挺精致的,所以拿来瞧瞧。” “嗐,不算什么稀罕物儿,也就供养上有点儿讲究罢了。”五琦浑不在意地走过去,把那两只麒麟都抛进了他手里,“这对麒麟原本是跟我求的一幅画儿配套的,不过画被清子抢走了,光留着这对小东西孤孤单单的也不是个事儿。我早想请走了,又怕惹祸上身,正好你看上,拿回家得了,省的留在我这儿吃我的供养。” 简简单单一段话,其内里蕴含的信息可不少。 李火旺听的瞳孔骤缩,满腹疑虑地开了口:“五姐,你……你刚才说,这个麒麟跟什么东西是一套的?” “画啊,我当初从西藏求的一幅藏品,还蛮名贵的呢。” 李火旺愣住了。 他被瞬间点醒了记忆。怪道这麒麟如此眼熟,仔细想想,这对吉兽的样子正与清旺来送的那副空画卷的卷边上描摹的麒麟一模一样! “那画呢,清旺来要走了?”他怔怔地重复道。 “嗯,是啊,那小子跟强盗似的,每次来我这儿都跟回自己家一样。”五琦翻了个白眼,至今回想起来还很无语似的。 “啊,等会儿,你不知道?难道他还没送?”然而随即她便诧异地掩住了嘴,好像说错了什么似的。 李火旺敏锐的察觉到其中异样。 “五姐。”他上前一步,握住五琦的手臂,加重了语气:“告诉我怎么回事,那幅画他原本要送谁?” 五琦面露难色,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种反应,连连懊悔自己多嘴:“这个……他当时说要送给岁岁,我也没想到居然没送,改天我问问他,到底把我的画送给哪个姑娘了。” “这臭小子,我当时可是听他说要送给孩子当礼物才松口的,他居然这么不放在心上!” 李火旺闻言松了口气,放下了手。 “没有,那幅画的确在岁岁那里。” 他原本担心这幅画经过旁人之手,兴许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听到五琦说原本就是送给李岁的,才稍稍放下心来。 “在岁岁那里?”五琦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拍拍胸脯顺了顺气:“那不就是送了嘛,那你还这么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 “五姐,我不是在问你画送给谁的问题。”然而李火旺却紧紧盯着五琦,眼神认真的看着她,“我想知道那幅画被清旺来要走的始末。” “这也没什么好讲头啊,大概四五年前他就从我这里要走了,你让我现在完全复述我也复述不出来啊。” 见他这么严肃,五琦也迷茫了,她搞不明白就一幅画而已怎么就认真成这样,但还是开口解释起来。 “画既然在岁岁那里,你就应该见过了吧。那是我亲去西藏高庙里求了一位高僧要来的一轴空画卷,卷边刻印很华美,独特之处就在于作画处是空的,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大师说这画在等有缘人,我还挺高兴的。最主要的是轴卷上没有钤印,待填上画作后自可添了刻有名字的印章上去,我就是为的这才专门求了那副画卷。” “其实那会儿本来该我们两个一起去西藏的,我是求财,至于小清所求为何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他也没去成,那段时间刚好陪他母亲去了天岭——喔,就是,为了给岁岁求名字的那一回,所以也只好我自己去了。你当时在家养胎,所以并不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李火旺默然听着。他不知道清旺来去庙里会求什么,财富、权利、地位,这些普通人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他早就拥有了,还能求什么呢,难不成去求心想事成的能力吗? 不过对这种野心大过天的人来说,拥有再多也不知满足,或许真是求前路通达也未可知。 五琦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并没在意他心中所想为何。 “麒麟是祥瑞之兽,老师傅为画卷开光时特意告诉过我,非龙、虎、鼠、兔四样属相之人,不能承受这幅画卷上所带的灵性。我原只是买个欢心,清子来讨要这轴画卷说给孩子作礼时,我才想起岁岁是龙宝,想来这也是孩子的缘分,说不准就很衬她今后的气运,所以我没想太多就同意了。” 说罢她努了努嘴,指向了桌上那对儿颠三倒四的摆件:“这对麒麟就是随赠的物件儿,你别说,摆在我桌子上好几年了,确实也带动了公司各方面的运势。” “我当时还给诸葛渊看了呢,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哎哟瞧我这脑子,他们文化人说的词儿我也记不住,反正一听就很有诗意。不过那画儿请回来没多久就被清子抢走了,也不知道他后来去哪里印的章。” 前面说得都稀松平常的,唯有最后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炸起,听的李火旺心神剧颤。 他颤抖着张开嘴,从喉咙里钻出嘶哑的颤音:“……什么时候?” “啊?” “我问你诸葛渊什么时候见过那幅画!” 五琦耸了耸肩,不理解他为什么忽然那么激动:“就是请回来当天啊,我坐了一天的飞机都快累死了,清子和小渊一起来看的,这都好几年了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啊。” 李火旺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骤然蹲下了身。 五琦见他神色突变,不免吓了一跳,赶紧也跟着蹲下去拍抚他的脊背,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小李,你不要紧吧?这事儿说起来也怪我,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李火旺紧紧捂着嘴,拼命压制住想要呕吐的感觉,感到后脊一阵发凉,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诸葛渊见过!他见过! 难怪他看到家中那轴画卷时会是那个眼神!原来他早就见过这幅画! 可他什么都没说……他没告诉自己他见过…… 李火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忽然感觉呼吸困难,心脏生疼。 他手背青筋迸起,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药盒,把盒子都捏的变了形,紧接着颤抖着抓起手心的药,一口吞了下去。 五琦吓坏了,赶紧接了杯水给他,连声询问他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李火旺摆了摆手没说话,实际上他现在也说不出话,仅仅两粒胶囊就令他吞咽得很艰难,连喝了好几口水才顺下去。药物并不会那么快起效力,他现在还是心跳如鼓,冷汗直冒,难以抑制大脑中那个最坏的猜想。 “五姐,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先回家……”他用手背擦了擦嘴,撑着地面缓慢起身。 五琦大惊失色,忙说不行,坚持要送他,但李火旺却一把推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往地下停车场跑去。 “小李,你回来!你现在状态不能自己开车,我送你!李火旺,哎呀你怎么这么犟啊!” 五琦在身后急的大喊,引来旁人频频注目,李火旺却充耳不闻,拉开车门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他心神不宁,几次三番都险些闯了红灯,惹得后车喇叭声冲天,好在还是有惊无险地顺利开上了那条郊区小路。 到家时佣人们刚准备下班,见他忽然回来,又挂着一副难看脸色,都担心的不敢走了,唯恐雇主在家中出了事,回头自己再担责任。 李火旺心烦意乱地将所有佣人都遣回了家,而后独自一人翻箱倒柜地拾出了那个才被收起不久的木盒。 数米长的画卷再次被平铺在地上,李火旺猛的跪扑在地,开始快速地浏览翻看起来。 然而他观察半天,正反两面都来来回回仔细探究了几遍,终究没发现什么异样。李火旺跪坐在原地直起身子,困惑地想着,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他软下身骨,想把画卷收拾起来,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麒麟牛尾处的那枚鲜红钤印,越看越古怪,于是复又俯下身去,仔细地抚摸着那不知鬼画符搬的无名落款,耳边忽然响起五琦那半句话。 “……也不知道他后来去哪里印的章。” 印章……印章! 五琦请回这幅画卷时,原是没有钤印的!因为这轴画卷是空的,归属于谁,才会盖上谁的名字章属。 当时诸葛渊第一次看到的,是没有钤印的画卷,所以他才会盯着画卷看了那么久!他实际不是在看画,而是在看那枚钤印! 李火旺越想脑袋越痛,脑门上都沁出了细密的薄汗。他知识有限,本就不认得什么繁体字,对于古代几经变化的书法文字更是一知半解,他掏出手机,把能具象化所想象到的人名都搜索了一遍,可一个大师也没搜出来。 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忽而转念一想,想到了一个能帮助他的人。 李火旺仔细地拍下那钤印照片,尽量保证了清晰度,而后转头发给了一个微信好友。 他就这样静静地跪坐在地上等待着,等一个也许连自己都不想知道的答案。 约莫半小时过后,手机终于传来了震动声。 李火旺迫不及待地打开对话框,可还没来得及浏览完消息,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下意识转头,问了句:“谁啊?” 门外诸葛渊柔和的声音响起:“火旺,是我。” “刚刚五琦给我打了电话,说你身体不舒服,自己回了家。我担心,就领着岁岁提前回来了,但是走得太急,忘记带钥匙了。” 李火旺想站起身去开门,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逐渐变暗的手机屏幕。 「你这是从哪收来的名画吗?这印章一看就是定制私印的,并非出自大家之手。」 “……火旺?你还好吗?” “爹爹!快开门呀!” 男人疑惑的声音夹杂着小姑娘灵气跳跃的嗓音穿墙而过,门的界限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一时令人分辨不清究竟谁在门外,又是谁在门内了。 “把门开一下好吗?或者回答一声,让我知道你的情况。” 诸葛渊语气中的担心愈发显然,而易东来的消息还在持续传送。 「而且这钤印内容看起来也很古怪,不像是人名,应该是品鉴类的印章,我帮你查一下吧。」 李火旺扔下了手机,木然地走向门口。他光着脚径直踩过地上那张铺满了半个地板的画卷扉边,浑不在意脚下沾染的灰尘粘土。 「李火旺,这幅画是你从哪里得来的?是谁送给你的吗?有没有给别人看过?我刚才查了一下相对应的古文,你做好心理准备,这里面印的内容是……」 接二连三的讯息提示音随着他的脚步响起,每走一步,就响一声。 那轴原本空空荡荡的画卷就这样被踩上了一串苍灰色的脚印,衬在纯白蚕丝般亮洁绵软的材质上,倒像是终于补全了一副完美的画作一样。 铃印被踩在脚下,鲜红的印泥也已沾染了尘土。 李火旺站在门口,伸出的手僵在原地,眼神却飘向了屏幕不断亮起的手机。 几年前他曾向水中投掷了一块石子,引起涟漪轻荡,却不曾想湖面的平静只是假象,原来湖水深处早已是巨浪滔天。 那枚石子终于在此时此刻从汪洋里漂泊上了岸。 「致吾女 李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