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啦 - 同人小说 - 【鸢嘉诩】烟火在线阅读 - 59-64

59-64

    59.幻象

    江都

    董卓目前正呆在郿坞成日欢饮,绣衣楼打算探查董卓藏身之处,江东提出合作。江东的使者是陆逊,他带着一支轻装水师,于郿坞西三十里处的渭水渡接应绣衣楼。而此时,绣衣楼派出去的三支鸢队,全都失去了联系,生死不明。广陵王决定亲自前去探查。

    陆逊夸赞广陵,凡是亲力亲为,与周中郎将很像。

    董卓据说与他那神秘军师都在郿坞的湖心岛中,岛外由重兵把守。广陵王扮作杂工混入其中。工头给新人们倒了据说是军师赐的酒,刚喝下去没多久,意识便开始模糊了,工头让他们做什么便做什么,新人们的脸上像是呆滞了一般,只有行动还算自如。

    广陵王喝到第三杯酒已察觉到不对,偷偷掰了一根木刺扎自己,等到了湖边赶紧催吐出来,她吐完缓过神来,自己最近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碰到的未免太多了。

    还未与陆逊的心纸君说完,身后便传来一侍卫的声音,他们暴露了。广陵王急忙跑入树林,意识却如同在深水中沉浮般,黯然月光下,她隐约看到自己的前路被一个庞然大物挡住,它闪烁着金光,是一辆黄金马车,广陵王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听,那声音十分模糊,但又轻柔地有些熟悉,它在说,真可怜啊……跑了那么久……很累吧……到我这来,什么苦痛都不会有了……

    广陵王眼中的画面,是一场火海,但她听到了一个极为温柔的女声在呼唤她,渐渐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下意识地走过去,一步之遥时,一队少年冲过去,将那女子的身影冲散,她的耳边回荡起一句叹息,那声音问道,“你可曾恨过母亲?”

    她觉得自己几近要在这火海中窒息,她无法说话,任由那灼热的火焰将自己体内的所有水分蒸发,她感到自己几乎下一秒便要化成一缕烟,她努力睁着眼,向前走去……

    广陵王拼尽全力扯碎那珠帘,却发现车内空无一人。她的头剧痛起来,不小心松开了手,整个人跌了下去,那一切似乎只是一个幻觉。

    广陵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像是在说给谁听一般,回答道,“……我不记得了。”

    袁术与袁绍开战,袁术向公孙瓒求援,公孙瓒令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同时联合陶谦,用来威逼袁绍,袁绍与曹cao合击,大破袁术、公孙瓒以及陶谦的联军。广陵王前往徐州,命陈登代领广陵太守一职与自己同去。

    广陵王无意参与拥立徐州宗贼头目阙宣一事,不想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汉室少帝,如今的五斗米教教主——张道陵。两人争执不下,却听到有人来报,曹cao带兵前来攻打徐州。

    曹cao于兖州异军突起,原兖州刺史刘岱死后,兖州地方势力推举曹cao接任,他采取武装镇压和诱降的两手,迫使三十万青州黄巾军投降。

    他又与袁绍合作,连破袁术,把袁术挤到淮南。割据兖州的曹cao派遣泰山太守应劭往琅邪迎其父曹嵩及家人百余口到兖州。

    途经徐州时,徐州牧陶谦为交好曹cao特派都尉张闿护送曹嵩一行。不料张闿企图谋财害命杀死曹嵩及其家人。于是曹cao便把帐记在陶谦身上,以为父报仇为名,发兵攻徐州。

    此时曹cao的大军已连破数座城池,泗水的下游处浮尸堆叠,曹cao已兵临彭城,而席上众人却吵吵嚷嚷,只会惶恐不安,徐州牧陶谦正昏迷,一时无人主持大局。

    广陵王怒斥众人,琅琊太守还在为五斗米的天师辩解,称张天师极得民心,信徒无数,此时正好可以守护徐州。

    广陵王不能等待陶谦醒来,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张天师,镇定地发誓说道,自己受先帝遗命,奉衣带诏,于危急时刻可代行徐州州牧之权,众人讶异,却又无从辩驳,只得从命。

    广陵王与张道陵同坐一车出城,根据五斗米教信徒眼线情报来此处寻曹cao的父亲曹嵩,中途遇见一翻倒的马车,车下似有些血迹,广陵王当机立断决定带上“曹嵩”尸身前去谈判。

    谈判前夜,广陵王怒视张道陵,质疑其来意,两人再度争执,平复下来后,张道陵神色哀伤,只是叹息道,自己想引导百姓找到生路,原以为徐州可以安居……广陵王深感疲惫,不愿再作辩驳,只等明日。

    广陵王身边站着彭城尉、陈登、张道陵及一众守卫,她神色严肃地看向城下的军阵,当即判断不可投降,她命傅融与曹cao使者交涉,提议与曹cao于阵前相见。

    广陵王指出曹cao进犯徐州的三条出兵理由,并一一作了协商,于最后一条杀父之仇,她忽然笑了一下,她抬手一指,远处洁白的鹿车上走下来一份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曹cao的父亲。曹cao确认父亲的安危之后,没有说话,看了广陵王一眼,带着父亲离开了。

    谈判即将结束之际,副官从城上跃下落至广陵王身边欲护卫广陵王。

    今夜暂渡危机,隐鸢阁受广陵王委托提前截下曹嵩父亲车架,隐鸢阁的年轻医圣也前来为伤员医治,并为广陵王带来了一个里八华的消息——曹cao早已与里八华接触。

    广陵王站在卧房门外听着隐鸢阁的消息,心中震惊,快速整理了一番线索,曹cao能用自己父亲之死来换攻打徐州的借口,他既然事先得知,必是里八华泄露,里八华泄露的,恐怕不止这些事情,广陵王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逃那日,随即她暂停思绪,朝着张仲景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言罢,不知何意地看了一眼床榻上被医治的副官。

    次日,陶谦醒来,闻得由广陵王带领徐州度过此次危机,暂时劝住曹cao的攻势,一时涕泪交加,表示自己已经年迈,身体也大不如前,早已无法胜任徐州牧一职,若是身为汉室宗亲的广陵亲王,奉先帝遗命,愿意接过这州牧之权,自然最合适不过。广陵王客气推辞。

    然而,正当曹cao东征徐州刺史陶谦时,地方势力的代表张邈背叛他,迎外敌入兖州。曹cao当即返程,经过艰苦的斗争,才重新夺回了兖州。

    陶谦见曹军撤走,徐州彻底转危为安,再度举办宴会,席上再度向广陵王提起让渡州牧职权一事,广陵王只是笑着未表态,到了后日,各郡人马各自返回驻地,广陵王也带人回到了广陵。

    回城路上,陈登问广陵王,真的不接受徐州牧一职吗?

    广陵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急,还未到时候。

    60.罪

    半年后

    曹cao疑似再度意图进攻徐州,徐州全境如惊弓之鸟般。

    下邳

    “下邳相常年为广陵、下邳、彭城三郡运输物资于东海郡,自然知道,广陵物阜民丰,眼下徐州危在旦夕,何不南下广陵,保全族中老小……西凉也愿为下邳相提供后援,下邳相可放心无虞。”

    “先生的意思是说,其他徐州门阀世族也是这么想的?”

    “自然,在下行事向来谨慎。手中已然……拿到了各大家族的,诚、意。”

    广陵

    “席无佳肴,甚是惭愧。先生该不会介意吧?最近乱贼笮融在广陵起兵,各地都被sao扰。”

    “在下从不在意这些口腹之欲,殿下不必担心。”

    贾诩带着来自长安的第二次和谈任务,再度来到广陵。徐州的太平还没延续多久,各地军阀本就不安分,一时各地多有摩擦,战火肆起,乱贼不知为何十分猖狂,甚至打到了彭城。故此次招待使者的夜宴,不免有些简陋朴素。

    广陵王似是极力要尽地主之谊,热切地提议道,“不如,本王再给先生说个故事,先生姑且一听,权作下酒。”

    贾诩放下筷子,端正坐姿,含笑看向广陵王,说道,“殿下还是这般爱讲故事,倒是让在下想起一位故人,殿下盛情,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广陵王回以笑容,说道,“前几日,工匠们在疏浚时,看见一棵高大的黑色柳树挡住了河道。挥刀砍向树干,树皮里竟会流出红色的液体来,把工匠们吓得四散。”

    贾诩笑着附和道,“在下也曾听闻吕中郎将下的张辽将军也曾遇到过此事。”

    广陵王来了兴致,问道,“敢问先生,张辽将军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贾诩轻快地说道,“张辽将军嘛……自是干脆利落地命人砍断柳树,焚烧殆尽。”

    广陵王追问,“然后呢?可有异象?”

    贾诩缓缓摇头。广陵王立刻显示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不由叹息道,“唉……若是本王能有将军那般威严,就能吓退邪祟了。”

    贾诩讶异,关切地问道,“殿下,难道又被邪祟缠上了?”

    广陵王长叹一口气,“怪本王冲动,就那般直接地让人砍断妖树,没想到……”

    “接下来呢?是不是耳边还会出现幽怨的哭声、床榻边出现香灰脚印?”贾诩身体微微前倾,似是急切地说道。

    广陵王立刻大声附和道,“对对对!先生怎么知晓?真是见多识广!”

    两人注视着彼此的眼睛,静了片刻,相视而笑。

    广陵王感叹道,“本王一早便听说辟雍学宫人才辈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先生见识之广泛实在让人佩服。”

    “哪里,和那位学长相比,在下可远远不足啊。”贾诩说着微微收敛下巴,看着手里的杯子,谦虚地说道。

    广陵王惊异地说道,“不足之处?先生这样的人,难道还有不足之处?本王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先生的缺点。”

    “啊……真的吗?真是受宠若惊。在下竟是这样完美的人?”那人微微抬起头,眼神带着不明的光亮看向广陵王。

    广陵王重重地点头,说道,“那是。找军师,自然是越心狠手辣、越冷血无情的好啊。作为军师,先生简直完美无缺!”

    侍女端上新的菜肴,两人各自喝了些温酒,继续说柳树的事情。

    “我让人连根将那柳树拔起,先生可知里面,我们发现了何物?”广陵王一边给贾诩斟酒,斟满酒杯,广陵王却未停下,酒液从杯子里溢出,打湿了贾诩的手,贾诩浑不在意,专注地看着广陵王。

    “殿下总能挖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在下哪里猜得到呢?”

    广陵王笑了一声,提议道,“既然猜不到不如一同前往看看吧。”

    黑色柳树的影子缭乱着晃动,映在贾诩身上,似是在抚弄着他,贾诩跟在广陵王身边慢慢地走着,整个人有些许轻微地颤动,似是隐隐兴奋起来。

    “请务必带在下去看一看……说不定,是人间地狱的入口呢?”

    两人于夜色中并肩行走着,身边由侍从提着白色的灯笼照亮路面,城中此刻万家灯火,他们穿过民居,走向河道。河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树坑。

    广陵王看着树坑,低声说道,“挖开后,里面是惨绝人寰的一幕。树下竟埋着数十具孩童尸体,难怪柳树泣血。”

    月亮被流云遮住,月光缓缓流淌过树坑,照亮了那些孩童身上的锦衣华服。

    “真是可怜啊,看他们的穿戴,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啊。”

    “岂止。这些孩子的来头,可都不小……”徐州各族失踪的幼子却在此处被发掘。

    贾诩似是忧心地说道,“哎呀,不好。此事可不能让各大士族知晓,否则,怕是要与广陵为敌”他说到后面,尾音似是被吞吃掉了一般,声音里有隐隐的被压抑的欢快。“殿下,现下只有一把火将此处烧个干净才好呀。”

    广陵王似是无奈地看着贾诩,说道,“本王一向宅心仁厚,这种事,怎么会忍心呢?再说,这些小公子的死讯,恐怕早就被楼里的鬼,给散布出去了,家贼难防啊。到时我毁尸灭迹被人抓个现行,岂不更糟?”

    “是在下思虑不全了。”

    “无妨。本王还挺喜欢烈火噼啪的声音的。”

    “哦,是吗?那在下相信,先帝烧起来的声音,肯定曼妙得很……”

    接着,广陵王邀请贾诩前往前面的道观,观看招魂法事。

    贾诩看着那挂在梁上随风飘荡的幼童华服,轻声问道,“殿下不怕这些冤魂在广陵作乱吗?”

    广陵王看了贾诩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那华服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并非本王所害,我为何要怕?我让他们沉冤得雪,他们应当感激我才是。”

    观内除了吟诵声,十分寂静。道者们神情肃穆,气质威严,两人静静观看了片刻,忽然,广陵王又开口朗声说道,“汉室熹微,豪强四起。各地士族门阀成为实际的掌权者。谁又胆敢派人潜入他们的府邸,暗杀小公子们,并将尸体尽数送往广陵呢?”

    “看来,只有鬼差或是疯子了。”

    广陵王侧头看着贾诩,颇有意指地说道,“亦或是,两者兼有。此人欲使徐州各地豪强与广陵结下血仇,不费一兵一卒将广陵夷为平地,先生,你说,他会是谁呢?”

    贾诩静静地看着广陵王,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在这道观中显得异常森然可怖,观内众人冷眼看着贾诩,贾诩却全然无视。

    他轻快而直白地说道,“我派出去的杀手都按时回来了,这说明计划应当没有失败才对……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殿下当真狡猾,也从镜子里召唤了鬼。真是的,明明殿下也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广陵王看着贾诩,话却是对着观内各族长辈厉声说道,“如今诸位已经得知真相。今夜齐聚广陵报仇诛恶,与董卓誓不两立!”

    然而周围没有人动,贾诩那压抑的笑声却越发止不住,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待他慢慢缓过来,他那双鲜红的眼睛似冒着幽光,看向广陵王,轻念道,“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这该如何是好啊……人啊,对鬼神多些敬畏,并不是坏事。”

    武士们的剑锋所指,却是——广陵王。

    “殿下说的大多不错,只是略有些偏差。这些世家大族,重重守卫,但凡杀手们有一人失手,整个计划就崩溃了。”他拄着拐,慢慢走到广陵王面前,声调缓慢地说道,“一个孩子的性命,哪里比得上整个家族的利益。在下只是一个柔弱的残废书生,从出生到现在,从未亲自杀害过哪怕一只虫子。杀害他们的,正是……他们的父亲。来吧,诸位!谁刺出第一剑,谁就先得到四部之一的鸢部。”

    广陵王等贾诩说完,才慢慢说道,“我曾见过父母易子而食,将士亲手杀死家人,只是,那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绝境,最后的挣扎,但为了尚未到手的利益,残杀亲族,本王今夜倒真是长了见识。”

    “那……殿下感觉如何?”

    “……不如何,在乱世的泥潭里再滴入一滴墨水,不如何。”说着,她稳步走向祭坛,从上面取下一份供品,她捧着那份供品,看向贾诩说道,“史书随便翻过一页,便是多少人的一生。字里行间死去的人,也远比今夜要多得多。”她打开那香灰炉,给贾诩展示了里面的东西。

    “说到底,幼子又值几个钱,长子才更为金贵。”

    “哈哈哈……是啊,没有鬼的鬼故事,才是最可怕的呀。”

    半月后

    “先生最近十分空闲吗?眼下广陵陷入笮融之乱,先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再来广陵游玩?先生是怎么穿越乱军抵达的呢?”

    “哎呀,殿下可是见我见得厌烦了?在下自是带着公务前来。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殿下的故事。”贾诩坐于会客室,院外停放着他的象征——黄金马车。

    他见广陵王向外看了一眼,主动说道,“董太师十分喜爱自己的黄金马车,曾赐给他的军师一辆,在下恰好也有一台,时常被人误会。”

    “殿下日夜为徐州事务殚精竭虑,今日就由在下给殿下说一个故事吧,以讨殿下一笑。”说完,他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说起他自己的故事。

    “从前,有一只恶兽,从西北面而来,食人毁屋,无恶不作。有三位少年,阿和、阿孝和阿文,相约一同诛杀恶兽,守护百姓。”

    “打断一下,这个故事让我想起绣衣楼的一份情报计簿,上面有先生在辟雍学宫的往事,譬如……与两位同窗前往壶关,招募义军,想要拦截董卓进入雒阳。”广陵王没等贾诩说完,抬手礼貌打断。

    “殿下,故事就是故事,不要总想着去找原型。”

    广陵王点了点头,认真地倾听着。

    “阿孝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放出诱饵,引恶兽入套,再二次伏击。”

    “听起来可行,实施却难。”

    “正是,所以他们需要一个绝对忠诚、可靠的人,做诱饵牺牲。”说着他的眼神微亮,双手有些颤抖,说道,“阿孝选择的,是阿和。他心甘情愿。”

    广陵王本是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极为认真的倾听姿态,此刻她微微直起身,忍不住再次打断道,“我想再打断一下先生……辟雍学宫乃朝廷太学,才子如云,本王记得,有三位惊才绝绝的少年,人称……”

    广陵王看着眼前那人向来冷淡漠然的眼睛里,竟有些几分泪意,再抬头看向广陵王,似有些怔怔的,那人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广陵王啊,我跟你说件事……你啊……你……”

    “先生,请说。”

    “你再敢打断一次我的话,我就把你剁成rou泥,变成今晚的军粮。你的手下、你的女人、你的狗,都会被吊死在城墙上……听懂了没有?”

    广陵王微敛表情,凑过去,冷冷地低声开口说道,“……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让你下半辈子,变成六条腿的东西在地上爬?”

    两人挨得极近,这番低语过后,又各自重新坐直身子,彼此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无事发生。

    然而,一鸢使突然来报,彭城失守,笮融正往广陵打来。

    广陵王和贾诩,逆着四处奔逃的人群,并肩缓行。贾诩温和地说道,“这样的情景,我已见过很多次了。”

    “可是印象最深的,是壶关那次,对吗?先生,为何当初为诛杀恶兽愿牺牲自己的少年阿和,现在会变成恶兽的一部分呢?难道是记恨另外两位少年牺牲他吗?”

    贾诩眼里似有些意外,有些激动地说道,“不,怎么会?你怎么会这样看待阿和?他很高兴的!高兴自己能参与阿孝的计划,自己能成为阿孝的英雄——”

    “结果呢?”

    贾诩像是陷入回忆,远处传来敌军的喊杀声,他看过去,轻声说道,“看啊,广陵的百姓等不到英雄的出现了。当初……我眼看着壶关陷落,如今,殿下也要亲眼看着广陵被血洗。”

    “先生难道是喜欢看到生灵涂炭?”

    “那你呢?你又为何同情他们?”

    “百姓于乱世受苦,不该同情吗?”

    贾诩凑近广陵王,压低了声音恨恨地说道,“不,是他们活该。他们弱小得像羊一样,只会祈祷天降英雄来拯救他们。”

    贾诩看着周围的人群,停顿了下又说道,“阿孝沉迷塑造英雄……可现在,我偏偏不想让他如愿。我选择董卓,就是想借着西凉军,将世上所有的英雄——全都毁掉!这样……不会再有人期待着英雄出现……”

    说到激动之处,他死死地攥着广陵王的手腕,说道,“人的一生也好,朝代更迭也好,史书的结局,应该由普通人书写,人若无法自救,而选择呆在原地等待英雄……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啊……”

    贾诩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他放开广陵王的手腕,倚靠着拐杖,偏着身子看向远处的人群,淡淡地说道,“所以啊,这些四散的羔羊,今日,将成为恶兽的腹中之餐。”

    “啊……啊……听见了吗?这就是等待英雄的下场。”

    广陵王顺着贾诩目光所及之处望去,平静地看着溃散的百姓,缓缓说道,“我听得见。我听得见乱世中所有的哭声。我身为受广陵百姓供养的宗室亲王,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退逃吗?”

    贾诩没有说话。

    广陵王接着说道,“……没有那种时候啊。从出生的那刻起,我便与这块土地和上面的人联系在一起,我生来就承担着他们的悲苦和冀望,肩负着万民的性命,我的身后,无路可退。所以我会一次又一次地挡在他们前面,保全并守护他们,回应他们的期望。这是我生来的责任。人都有求生的本能,逃跑也好、反抗也好、呆在原地也好,没有高低之分。他们呆在原地等待,正是因为有我这样的人,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们之前,他们信赖着我。如果他们无为有罪,那应当由我承担此罪。”

    说着,广陵王眼神似有些柔和地看向贾诩,说道,“先生那时,背后所护之人,又是谁呢?是了,先生还未告诉我,少年阿和的结局呢。在那样的情况下,按理来说,作为诱饵的阿和应当必死无疑才对。是谁,将阿和救出来的呢?”

    贾诩微微偏过头,垂着眼,似乎不想回答。

    “先生,刚才还警告我不要打断你的故事,现在怎么不说了?”

    “他们放弃了二次伏击的计划……选择把阿和从废墟里带了出来,恶兽扬长而去。”

    “你怨恨他们来迟了?让你失去了一条腿?”

    那人脸上似是苦笑,神色间有些许疲惫,街上的混乱,逐渐归于冷清。

    “……能在那时活下来,而只是断了一条腿,已是万幸”

    “那阿和不应该心存感激吗?他们愿意放弃计划,来废墟救你。”

    那人神色极为疲倦且痛苦,那原本萦绕着他的疯狂,此刻像是打不上的火焰一般,他缓缓说道,“他将天下押在我身上,我也愿意不计生死,可是啊……他反悔了。”

    接着他扭头狠狠地盯着广陵王再一次问道,“你可知,他为何要来救我?”

    广陵王似有些困惑,说道,“是为同窗之谊?作为阿和的朋友,他不愿意看见自己的朋友白白牺牲在那里。”

    “不,不是这样的。是……他不信我,他不信我会坚守到最后一刻,他认为……那些牺牲,毫无价值,所以,我活了下来,被他排除在计划之外……殿下怎会明白……”

    广陵王看着眼前之人,轻轻叹了口气,转而说道,“继续走吧。”

    两人步行至城门口,烽火熄灭,此时已至傍晚,夕阳西下,城外异常的宁静,微风中似伴随着麦田的气息。

    “笮融退兵了……不,不可能……”贾诩看着那景象,满脸不信。广陵王轻声劝道,“天色渐晚,先生若是看够了,早些回去吧。”

    “不可能……”那人中了邪般轻念着。

    “别再陷进去了……”广陵王的声音越发柔和,随着风传到贾诩耳中。“英雄与乱世就像光与影一般不可割裂,于绝望之时期待英雄,无可厚非。”

    那人盯着广陵王,执意厉声质问道,“是吗?广陵之外乱军仍在,豪强不会顾及这些民众,只求自保,我问你……英雄在哪?”

    他看着广陵王只是带着和煦的微笑看着他,没有回答。

    那人脸上的神色像是逐渐破裂开来一般,眼眸内闪烁着震荡的光芒,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广陵王,声线颤抖着说道,“……是你?他选择了……你?他……彻底放弃了我……他不选我……不选我……”

    广陵王仍是笑着,说道。“你若要杀死英雄,应先杀死绝望,像一开始做的那样。”

    那人抬起脸,眼中似是慢慢积蓄起泪水,流下来的却是混杂着血液的——血泪,那人喃喃道,“他不打算让我成为英雄了……”

    广陵王微微摇头,轻声说道,“现在他想让你活下去。”

    那人缓缓垂下头,轻轻摇动。

    正当下属请示广陵王如何处置贾诩,远处一辆散发着异香的车架慢慢赶来。车内传来一沉稳轻柔之声,“殿下自雒阳宫内一别,可还安好?……在下恳请殿下,可否将他交还与我带回?”

    广陵王轻轻点头,示意守卫退下,由那随车的侍从扶着那崩溃虚弱之人上了马车。

    “多谢殿下。”马车缓缓地启程离开。

    广陵王带着众人回去,回到书房后,她将一封写好的密信命人送出去。

    不久,陶谦染病,似是日渐沉重,便派人以商议军务为名,把广陵王再度来徐州下邳城,此次广陵王握着老者的手,温声劝慰,却未再推辞。

    自此,广陵王交接徐州牧一职,暂领徐州兵马调度之权,各世家大族因前些日子的疏浚,大多安分了许多,对此虽有不甘,但不敢异议。

    荀府

    贾诩昏睡了一天,再度醒来,不知自己在何处,忍着头痛,出门查看,他现在借着黄金马车之威,几乎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等他在走廊走出一段,发现中庭坐着一个熟悉的人。贾诩有些踌躇,但还是慢慢走向了荀彧,在他身边坐下。

    “学长……”

    荀彧正喝着茶看书,发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抬头一看,便对着那人温和地笑着问候,“文和啊,身体感觉如何?”

    贾诩微微垂下头,轻轻点头,随后似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学长……怎会去哪?”

    荀彧想了想,似是轻松地说道,“陈宫校长因战火来广陵避难,文和不知道吗?”

    贾诩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犹豫地慢慢说道,“抱歉……”

    “文和不必如此。”荀彧看着贾诩,想了想,又轻声补充道,“文和无论何时,都不必对我道歉。”

    贾诩只是垂着头,没有说话。

    荀彧眼里似有无奈,柔声说道,“我知文和事务繁多,只是……若得空,还是回真正的凉州看看吧。”

    贾诩缓缓抬头,眼里似有不解,但脑海里又像是浮现起什么。荀彧只是轻轻拍了拍贾诩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贾诩不欲多留,收拾好后,便向荀彧告辞。

    61.盟约

    长安

    郭嘉看完来信,慢慢收好,放在蜡烛上点燃,看着那封信燃尽。他在长安的探查任务差不多结束,想来广陵王即将得到她需要的东西,而他拜托殿下的事,却还远远未结束啊。他琢磨了一会儿,才提笔在回信中简短地写下:恳请殿下再耐心等待一段时日,长安幻象亟待破除,至于破解之人,殿下可以静候佳音。

    写完信后,他所约之人刚到,他看清来人后,笑着问候道,“吕中郎将,别来无恙?”

    董卓西走长安后,袁绍准备另立新君,以便于驾驭。他选中汉宗室——幽州牧,刘虞。

    广陵

    夜晚,广陵王忙完一天的交接事务,正站在王府花园内吹风,屋顶突然出现两道黑影,悠闲地侃着自己的刺杀计划,广陵王猛地看过去,却感到耳畔穿过一阵箭风,广陵王身边的护卫便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