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莱奥]秃鹰的迷宫-蜜糖(系列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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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鹰的迷宫 -蜜糖 莱因哈特再睁开眼睛时,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哪儿,也记得合上眼睛时周围的环境,但世界就像迁移倒转了一般,眼前出现的是奢华富丽的墙面饰物和极尽浮夸的桌角兽雕,那类似虎豹之类的脸上,每一个眼眶里都点缀着看上去闪耀的宝石。 当然它们也许不是真的——再要面子的腐朽贵族也不至于真在一个要塞的客室中,遍地镶满黄金与宝石。横亘在视野中的床柱上勾挂着薄如雾气般的轻纱,飘浮着,时不时自那些睡倒的雕像边扫过,好像整个空间都失去了重力的约束。 莱因哈特意识到自己并非正着面孔,而是侧身趴在什么地方,软滑柔润水波似的东西漂在他一半的皮肤上,但面颊所能触及的织物硬着筋骨,带着金属的气息,却又有弹性一般,没有半点不适处。 他转了转眼珠向更高处去,总算发现了一样与合眼前相同的事物。穿着军服衬衫头发半白的男人,一双精密的义眼看在他头发耳朵与下巴上,避开了容易引起注意的位置,宁静得好像是睁着眼睛睡着的动物,却不带有捕食的攻击性。 不是梦,一觉醒来他发现根本没有做过梦,不过开合两个动作,他就换了个地方,连陪伴左右的人,都未变动。他想起来了,几乎全部的失态与失控,坦露的与暴露的,理智回笼时被抽掉了为人的常识,莱因哈特在那种毫无情感的注视之下,才像个动物。 “我睡了多久。” “不到十二个小时。”那双眼睛轻缓而精确地动了动,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如何颤抖。宇宙里十二个小时的睡眠显得极为奢侈,若是在战事中睡足,强悍的指挥官随后能坚持好多时日,仅靠药物或密舱来维持精力充沛。 但莱因哈特没有充足的感觉。不是说他因特定的冲击而一蹶不振,他可以撑住,在提督们面前,在政敌们背后,他都可以撑住;可这不是前线或后方,他浮在没有“前”与“后”的正中,双脚都落不在地上。 而是整个儿都落在这一人的身边,仿佛给时间放下了帘幕。 “你一直……一直在这里吗?”他想问自己为什么搬到了床上,但话到嘴边有些太直接了,所以选择先关注对方。 “您并未一直缠着下官,所以,下官离开过几趟。” “并未一直”,那说明还有“偶尔”。不过其中更令人在意的用词是这个“缠”字,简直是变相指责了莱因哈特睡觉之前的举动——他只是寻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而又不至于,变回孤单一人。 他的面颊热了又发凉,浑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寒意。总参谋长实话实说,让他意识到,他曾在入睡以后,几番变回过孤单一人。他没资格指责对方为了公务离开此处,更别说房间里并没有对方休息的余地;他这沉着到显得转瞬即逝的睡眠,从对方身上而起又结束在这里,若是没有他这一问和那一答,离不离开抛不抛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不对,还是不一样的。莱因哈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削尖了只能产生一种锋利的想法。他就是没有信守诺言,他抛下过我。 奥贝斯坦帮他洗头洗澡,没错,但那不过是照顾宠物的手段,为的是维护主君的形象;奥贝斯坦喂他进食,也没错,但那是考虑到他生命的存续,为的是不让这条已经坐稳的船沉翻。说什么抛弃与没有抛弃,都是为了避开他怒火的漂亮话而已,事实就是这个男人擅自联系了他的jiejie,又越过他报了凶讯。 莱因哈特知道这是正确的,也正是这种“正确性”成了令人恼怒的根源。在那种状态下丧失动力,实际体验之后才知道它的恐怖之处:原先以为自己已经模糊了正确的时间概念像是在宇宙中长久旅行一般,可事实上他在一片单纯的机械音中对时间感知准得惊人,尤其是能够听见多达八十六次冷凝机自动调整频率时的异响,如同随时会停止一般,来自冰棺的哽咽之声,直到他估算着不太清晰的节奏快要迎来第八十七次时,才有鲜活的人类出现在他周围打破那一切。 也许他不该说这是个“鲜活”之人,可当心灵在极速升温后被迫冷却,奥贝斯坦的出现就是强烈刺激,是通过怒火激活他肢体的最佳猛药。即便经历了充足的睡眠,莱因哈特身体中最微小的组成部分也未放松,一颗颗一粒粒处于亢奋的状态,将他的情绪瞬间调动起来,但又容易在刹那间滑向沮丧般的沉寂。 眼下还不是沮丧的时候。他似乎能够控制自己的面部肌rou,又可能并没有掌握全部,但他至少知道他的五官对着这个男人摆出何种架势,蓄积了力量要将十二个小时前的火气一一道明。 “如果责备下官可以让阁下心情舒畅的话,”奥贝斯坦直面他愤愤不平的神色,边说边看了看床边桌上的计时器,“您还有七分钟时间可以继续。” 既然睡眠充足,人也精神,总参谋长自认为完成了任务,可以在这个半点时离开,继续处理工作。奥贝斯坦遵从了这一逻辑,肩头前后动弹,但又极为小心地保持着腿部的稳定,为其上的脑袋提供支撑——这才让人注意到,他的腿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瘦,隔着挺括的军裤,也能枕得舒适,不全是柔软,筋骨和弹性兼顾。 莱因哈特挪了挪身体,更靠近对方的上身,那笔直的姿态中透出一点松动,好像是跟他一起陷入了难舍的床面,被他紧盯着就会消磨执着于公务的心思,不再有离去的计划。 责备对你来说没有用处,只会让我更显无助。他猛然想着,可语句背后绵延的丝絮缠绕上他,呼吸与知觉一同迟滞下来,根本无法发现逐渐僵硬的反应…… 男人最终还是动了双腿,动得他不禁浑身一抖,直接出声:“不要走。” 我已经,没有人了,没有其他人了。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似乎可以直接脱口,让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说了还是没有;疯狂,但那就是事实,他的生命就是这样在几分钟之内掉落如此的处境,他本想慢慢适应慢慢接受,可正是这一个人,急不可耐地动手,要他将所有的击打一起承受。 他的话是有作用的,那双腿没有再动。双腿的主人没有完全认输,坚持开口道:“下官认为,如果您需要更多精神陪伴,梅克林格提督应该乐意来为您读诗或是探讨……” “我说,不要走!”谁需要诗歌或是哲学这种东西!莱因哈特怒而放开享用已久的枕头,支着上身坐起来,毫不忌惮地提高音调,好像坚信那枕头会乖乖等他一样,放开了还能再回收。 可能是动作太快了,结果就是一阵晕眩袭来,视野中泛白一片,方才仰望的面孔被拉长弯曲成弧影,随时会被什么东西抽走。他起手就抓,看错位置扑了空,向前倒去,拧着腰趴在原先的枕头上,下巴擦过热辣辣的痛。 “您还是需要一些食物。”男人理解为贫血,多种因素造成的,食物或者营养液都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他不以为然,只是双臂搭在那大腿上,拖着身体霸占了更多领地,绝不给对方以用餐为借口敷衍他的机会。 这大概就是“缠”的意思了。他可以趴在那儿,消耗一整天接着一整天的时光。要塞到奥丁那么久的距离,除了必要的联系,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事务,他完全可以歇在这人冷冰冰的陪伴下,只等一个结果。 这种想法几乎不像他本人了,真实的自我被关了起来,透过砸不穿的玻璃探视他的身体在浴缸或是水池里漂浮晃荡,每一道理智的响动一出现就会沉进水底,他如同舰船上升过程中那些绵密丝絮般的云体,可以随意撕扯了又合并,只在贴得近时绽放细长的嘶嘶声,久得好像都是持续在他耳道里的声音。 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撕裂了他无边无际的翅膀。 “吉尔菲艾斯死了。”他说。 “这对您与帝国都是莫大的损失,下官感到惋惜。”男人尽责而又公式化地答道。 “他是我的朋友。”他说。 “如果您是希望下官对此致歉或负责的话……” “不,他与你无关。”他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对方少得可怜的责任感,尽管他知道那是真诚的,但毫无帮助,拙劣的安慰,毫无帮助。 那是我的局限我的偏见我的错误。这咒骂自己的声音已经在脑海中闹腾三天了,莱因哈特当然希望能有第二个人供他叱喝,可他的生命一贯如此,总是这般孤寂可怜,可怜到如果将唯一的那个人斥责将人推开了,就没有另一个人再出现,填补心灵空缺出的位置。 眼前的这一个,或是许多年前,出现在他花园围栏边的那一个。他觉得紧张了,胸口绷得生疼,他如今趴在这儿根本无法看见之前那双用电子设备捏造出的义眼,到底注视在何方,他只能对着花纹繁杂俗气的地毯,还有军裤料子里嵌着的银丝,一动不动。他的背后是床顶是薄纱是将自己设定为陪伴机器的家伙,对吧?总不至于当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无垠宇宙扑面而来,将他的前途万物都吞进长满獠牙的腹中。 “他是我的朋友,我唯一,唯一的朋友。”他不愿将自己束缚在一个膝头了,他得动弹得确认所剩无几的真实究竟来自哪一处;强撑着继续瘫软的想法坐起来,坚持在一手撑住被面的同时另一手紧抓这宇宙间唯一的支点,那不给他做梦的大腿,没有退远,反倒靠近,情不自禁地展开不受控的倾诉。 “吉尔菲艾斯不是个好朋友,”莱因哈特根本不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对着靠坐在那里的唯一听众一股脑地颠倒先后左右黑白有无,“他只顾我jiejie……jiejie需要我做什么样的人,他就会要我做什么样的!他不听我说完,他不让我解释,他就是那么听着,在我旁边,一直在我旁边听着,但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吉尔菲艾斯他,他会笑着,笑着,说话,说一样的话他,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jiejie,jiejie在数千光年以外在想什么在干什么在,在希望我做什么他,jiejie比我更重要,jiejie!” jiejie离开他了。 是惩罚,jiejie在惩罚他,犯下生命中最大的错误,jiejie理所应当,就是要惩罚他。 “jiejie更重要!” 他原本想遮掩想拖延想找好最不伤人的说法将真实故事涂抹上肃穆的银边但他失去了陪他一同跳入喷泉的人他失去了面对面再见jiejie的机会,他失去了那么多东西他为什么不能抓紧这一个冰冷却柔和的枕头放纵无梦的睡眠直到必须清醒的时候,秃鹰之城距离奥丁的岁月久长得宛如十年才可一渡,久长得他获取了全部又失去了全部。 “但是……” 他捏紧了,织物或者腿上的肌rou,手劲大得足以让人皱紧眉头。 “吉尔菲艾斯是我的朋友。”他宣告了,跟先前一次又一次在那双义眼毫不畏惧地进言时宣告的一样,那不是威胁,不是组织天生的坏血,不是我必须远送至帝国边境的不安定因素。 “吉尔菲艾斯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是他已亡故的唯一的朋友。 生命中有过吉尔菲艾斯就像做了场漫长的梦一样,以为从未有梦,也以为没有尽头,可真到梦醒时才知道,自己丢失的是那种无论在什么地方以什么姿势默念什么内容睡下都不会再回去的时间截面,切开了就会坠落,碎散在永无底边的空中。 追逐多遥不可及的远大梦想都比抓住已逝之梦容易得多。在梦想之路上走到一半,猛然回头才发现就在那个搬到新家的明媚午后,院子的围栏边除了阳光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变成机械的波动声,八十六,不,是八十七次,生生塑造了一座藏着梦的坟冢。 眼前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一回接着一回,泪涌洗刷着痛呼与嘶吼。莱因哈特早就被撕碎了,强撑着纸糊的筋骨——可是他不明白,他能够在jiejie面前撑住,在随侍面前撑住,在下属面前撑住,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不行?这每次都要揭穿他的男人,丝毫不许他留下最后这一张面具。 奥贝斯坦依旧没有特别的表情,用骨节分明的食指从他的面颊他的眼下擦过,什么都没说,靠在最近处,轻吻上他的嘴唇。 莱因哈特能看见那双毫无生机的义眼突然躲藏在眼睑与睫毛之后,拇指停留在他泪水的必经之地,亲吻他。 “阁下……”唇间微振,似乎有音节传了出来,但他听不分明。 “莱因哈特。”男人又说了个熟悉的词。这不是奥贝斯坦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但从没有一次宣读会像现在这样,在近得仿佛是他自己发出声响一般的地方,念着他的名字。 “闭上眼。” 劝告或是命令,通过唇齿交接处直达到大脑的瞬间,莱因哈特就用力地闭上双眼,甚至有些慌张,急着将眼眶中所剩的泪水全给挤出来似的——那神情落在别人眼中便是紧皱着眉心到鼻梁间的皮肤,牵扯起嘴唇开合翕动,给人可趁之机。 让他闭眼的人擅自睁开眼,探视着他渐渐止住的眼泪和慢慢恢复的鼻息,才再一次合起,将注意力挪在撬开的齿缝中那绷紧的舌尖。奥贝斯坦没有办法离去,没有办法放着他不管,他越来越清楚了,他们之间在十二个小时前悄然变化的东西,在十二个小时以后幽幽散发清香,暖热在这个吻里。这不是来自亲人的那种吻,或许一开始时有些痕迹,但很快就突破了一道礼仪的界线,轻柔地挑拨着人类感官中模糊的那一部分,连通锁骨一直到心脏的根根肌理,攥住了不放。 他想起自己是不是该喝水了,是不是嘴唇上全是干裂的纹路,可对方没有给他解释的余地,先替他滋润了唇间,其后是下巴。男人没有因为结束一吻而离开,是向下了又回来,辗转反复于他的面庞上。曾有人不知羞耻地夸奖他长了张被天神吻过的脸,那时他挥起拳头揍了说话的家伙,可现在他才知道这种眷顾的吻是什么模样;一串串水珠滑落,一阵阵的痒,天神在这间卧室中央降下雨来,一颗颗汇聚了,都钻在他领口承不住的地方。 他知道他是美的,但仅仅美在旌旗上战意昭彰;不会有人为了这种美靠近的,只有被这般亲吻的时候才会有种侥幸的窃喜,他不仅仅是美的,他还能得来一个人一双唇,毫无目的毫无保留地宠爱,不计未来不计结局地一起停在这个时刻。 奥贝斯坦不止吻他的嘴唇和面颊,还有颈与颈窝,接着是锁骨当中跳得最激烈的地方;那双手搭在他睡袍的腰带上,没有贸然动作,可缠绕着缠绕着就能扯松了,连带衣襟领口一齐松动。经过先前浴室里的共处,在对方面前袒露身体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只是受到吻的影响,他就是觉得羞耻,不由自主地弓起上身躲避。男人没有说话,缓缓地追过去,并不介意他会随着吻的位置收缩胸腹。莱因哈特总觉得连后脑都是烫热的,昏天黑地间腰带先挂不住了,顺滑地敞开完整的身体,睡前他没有坦率地全部展现的,所有部分。 他不大熟悉这种感觉,但不是不懂。他的下体醒得比本人慢些,醒在一个足够私密的时间,又不得不与另一个人分担这种清醒的代价。 对方没有刻意出声提醒他,但停顿和眼神都说明了,他因悲痛与吻而兴起的欲望是场不可忽视的暴动,偏离了他倾诉的主题,直抒了躲在不知哪儿的心胸。 奥贝斯坦是在犹豫吗?犹豫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发展。如果说亲吻和拥抱对人类起到的安抚作用能够理解,但这一部分不能属于正常的交际范围,像一道门槛突然出现,竖在他们当中。 ……他还没有得到拥抱。莱因哈特突然没来由地想。他被吻了这么多次却还没有拥抱,他几乎裸露全身可对方都没有解开衬衫或是皮带,跟随长指之后的袖扣都还好好在原处,他,为什么连拥抱都不配得到? 不能遂愿,男人没有听见他心口鼓噪的要求,还是吻,又从嘴唇开始,一路延伸到小腹,轻顿,奥贝斯坦将额上掉落的头发捋到耳后,他才发现这家伙的额头竟会泌出汗珠。 “……不,不行!”莱因哈特惊呼起来,因为对方这回俯身吻在了他勃动的yinjing上,甚至张嘴,能看见舌尖的齿列分开,显然是要将他的东西纳入…… 他受不了这件事,他得叫停。什么都乱了,礼貌,顺序,好意与情欲的边际,被一次次或浅或深的吻打乱了,明明现在没有被堵住嘴巴,可他就是叫不出奥贝斯坦的名字。不过他的抗拒被对方采纳了,没有继续,所有的吻又回来了,回到他被冷落的唇。但多加了手指与掌心,不像军人的手,像音乐家或是精通手艺的人,贴在他的皮肤上,渐渐向刚才的目标抚弄。 莱因哈特不怎么碰这代表生理欲望的东西,也没人会有足够的胆量与他探讨这方面的玩笑,连他的挚友都会凛然接受他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心存宇宙大义,纾解升腾的欲念是课本与军事训练以外不值一提的杂务,没有能够激发他兴趣的冲动。性事是与婚姻相关的一个步骤,他简直无法相信事到如今他直面自己的欲望时会像个乖巧听话的闺秀,茫然无措地在男人的指尖颤抖;他会想到那些历史书里批判的荒yin之主,那些被牺牲被践踏的贞洁,那些无知的奉献与无耻的掠夺——该死,他应该推开的,可是奥贝斯坦仍在亲吻他,仍未给他拥抱——不应该如此吗?当他受伤、被人欺侮、受尽冷落的时候,jiejie都会这样,吻与拥抱,缺一不可,如果没有完成这个仪式,他就不会是个痊愈的孩子,而一直期盼jiejie最后施加的魔法,再向前走。 没有拥抱。男人将他推倒在床上,吻与抚摸,没有拥抱。也许是冷酷的家伙认定自己的怀抱太过寒凉,也许就是不屑于与他建立亲昵的举动,奥贝斯坦环着他的性器却不环着他的腰,招惹得他身上热火一阵一阵地燎,可眼神是那么冷淡,居高临下地打开了衬衫,又在他出声抗议前落下吻来,赐予他比溺水更致命的急促呼吸,刹那相通了彼此的节奏。 他听见军服腰带金属扣的声音了,但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浑浑噩噩地失去了满腔的氧气,挣扎着在那手掌中挺动腰身,不愿受控又企望更多。男人的拇指摩挲在某些地方,每一下都能令他抽肩颤动,好像下一次就会是最高峰般充满未知的恐惧感,他在猜测,可猜不中,任由这人上下侍弄。对方在吻的间隙中轻咬着他的下唇,他的身体就像接收到某种自己都不熟悉的信号般,刺激他的精神跟着跳跃起来,不安分地动了动手脚,想要起身,但又被摁回床面,接受别人给的小小高潮。 莱因哈特总觉得他不上道的东西射了可又没尽兴,只换来他在欲念的迷雾里粗喘,孤身一人。他看不见一秒之前还在吻他的男人是什么表情,他看不到,也感受不了,他被留下了,留在通往死后世界之路的豁口,等着有人能将他拉出来,躲过令人窒息的阴霾,重回生路。 会有人在他身边的。他似乎能嗅到焦糖与蜂蜜的气味,是打开烤箱的一瞬间弥漫在狭窄小屋里的幸福,他饿了又不饿在腹中,每根神经末梢被敲打着,恶意生出写满渴望的面容。 他能看见了,披着衬衫的男人光裸的膝头,他甚至可以伸手抚摸上去,不是设想中冰凉的肌肤。对方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双腿跨在他身侧,盯着他的眼睛,挺直腰背下沉。莱因哈特这才意识到他还硬着,根本没有结束一切的愿望;而奥贝斯坦,在他平躺时看不见的盲区里打开身体,以此包容。 坚冰融化一般湿漉漉的身体……他沿着弯折的膝部向上,是他沉溺久眠处;跟头枕其上完全不同的触感,他反复感受了,又跟着男人起伏不定。难以置信,这人坐在他性器上的动作根本不像是实际发生的,他只能看见那张低垂又偏过去的脸颊,没有温度的义眼藏了起来,然后就剩了团温和的火焰,被碎发扫过的鼻尖滴下的汗珠。 可他还没有,还没有得到拥抱,不是吗?下身相接是近了,但莱因哈特满脑子都是远在视野边缘吻着空气的薄唇,以及努力在别处支撑身体都没有碰他的手。这是你的目的吗?亲吻与安慰都是诱饵是欺骗吗?为什么要停?是我已经,不值得一点抚慰了吗? 又一个终究要走的人。但暂时还在这里,擒着他要从水中取一瓢yuhuo。他的手向上,那平坦的小腹不停地抖着,还有紧张的侧腰肌rou;总算不是只有他为这种原始悸动而窘迫了,承受欲望又不是他一人的责任,他也可以,也可以做到这一切。 奥贝斯坦没有环上他的腰身,但他会提前回报与期望中相同的事。莱因哈特抱着这种目标又抱着男人,只见对方难以抵挡般滑出他的视线,他追过去,直接坐起身,锲而不舍地将人摁在怀里。这时他应当回抱他,可不礼貌的家伙没有,一定是被衬衫缠紧了胳膊,他从那弓起的脊背后方猛力撕扯,不知哪儿来的呲啦响,能让奥贝斯坦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瞪大眼睛,无法保持冷静的模样令人用上十指绞在那骨骼明显的背后。 他大概明白了是他唐突的举动把人顶在浪头按在欲壑,但他就是想要得到过的亲吻和没得到的拥抱,如今好了,可以接吻也可以相拥。他拉过因慌乱一时无处摆放的那双手,搁在自己肩膀上,足以告诫对方什么是正确的行动。他一定是拿出点名将的气魄来了,令敌人胆寒的志在必得落在他的总参谋长那边该是种值得信任的能力,他能守住胜局,也能长驱直入,搭乘他的舰船就永不必担忧坠落;他是迷过路,不过现在掌握了航路图,就看这为他临时充当舰长的参谋是否觉得安全些了,能再将指挥权还给他手中? 他能在这副身体里肆意进出,每一次攻势都能惹出那黏腻的喉音高低不停。勾过向后仰去的脑袋回来,他索要跟先前相同的吻,但已经不同了,鼻息乱成一团,找不到线头。得到他的回应让身体的主人失了定力,胳膊从他肩头滑落下去,还想着摸索在身侧捏紧柔滑的被单。 “抱住我。”莱因哈特颇为任性地命令道,轻咬在红热修长的颈侧,竟没有收到立即响应,“我让你,抱住我!” 奥贝斯坦也上了脾气,没有抬手,却收紧了后xue中本已裹紧他的rou。 他咬了咬牙齿,恨透,直接带着男人翻滚压在床上,拎起那双腿抬高悬空一半,将自己都送在对方前胸。不仅是脖子,还有下巴,他一路近乎啃噬地往唇瓣去,还要死死占据深处,非把人撞到rou身连着心魂虚浮无定才好,那时就知道拥抱的重要,总不至于逞强要冷落他了…… 结果先被抓住的是他的头发,一尝所愿般地放肆揉弄,揉得他自觉深情万种,需要额头抵着额头;随后是颈项连着背脊的肌rou,他没想过的力气,撒气或是撒欢,反正全都撒在他浑身最容易折断的位置;再后来男人干脆逃开了,在他想要沉迷怀抱温暖的时候撤离了,足以叫他迷蒙着眼睛质问,我要的到底在何处。 “莱因哈特……”奥贝斯坦居然说话了,用变调的嗓子叫他,早就不像刚吻上他时那般带着劝告的意味,而是一种,跟爬上他背肌的手指差不多的,一种挑逗,“再多一点。” 再快一点。一声气音叹在他耳边,而后指尖牵着手臂渐渐缠住他的身体,真真正正地将他搂在怀里了。 是他,先缠上我的,像一罐倾倒而出的蜂蜜,黏在我的手上。他忽然笑出声来,诡计得逞的笑容,但又不敢太过张扬,被对方指明会错了意思,其实圈套和陷阱都是机警的总参谋长先设,引他来投。 足够了,但又远远不够。莱因哈特在这浮板上摸到了岸边的石头,暴风雨后的海水退却,只剩下汗水将他们包裹;浓雾不知是惧怕阳光还是清风转眼消散,他们相贴着喘息在群星碎光铺就的沙滩上,即便找回言语,也不会放开对方。 “现在我们是恋人了。” 提出这一论断后,莱因哈特停了很久,才意识到有不对的地方,补上问句。 “……对吗?” 看上去恢复平常面貌的男人像是预估到这个问题一般,偏过脸去长舒一口气,稳住语调又要强行拉开距离。 “鉴于您过去容易将私情与公务混同的种种状况,下官暂时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你在害怕你自己吗,奥贝斯坦?” 莱因哈特脱口而出时就有种快意,他报复了这家伙强推他面对亲近之人时的那种火气;可真落下声音以后,他忍不住患得患失,如果对方因此气愤到转头要走…… 巴尔·冯·奥贝斯坦,你总不会再一次搭上逃生舰,抛下另一个要塞,顺便抛下我吧? 他不让他走。他俯下亲吻热汗褪去的额角,满心感慨这个人到底还是冷静了,秉持原则不接受他的挑衅——那不妨让挑衅更多些吧,他没有必要端着主君的架子了,他心里全是甜到发苦的想法,一点都没有被暂缓的欲望带走。 “我以为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将后果考虑清楚。”他像他本人那样冷嘲热讽,只是配上过于亲密的举动,显得像个柔和的抱怨,甚至是甜蜜的反语。 他的鼻尖划过奥贝斯坦的嘴唇,命令尽快答复一般,悄悄轻嗅蜜汁的泉源到底还在不在此处。 “是的。下官考虑清楚了。”男人不为所动,公事公办地应声,但下唇微微颤抖。 “阁下目前还需要人照料。” 一个尚可的答案,好在莱因哈特没有心思要求更多。他不再追问,深吻那屡屡令他产生错觉的双唇,好像从头到尾,说谎与不说谎的,都是它们。 “你知道怎么做蜂蜜蛋糕吗?” 他没头没尾地问,似乎真的饿了,又似乎只是想挽留逝去时光残留在这张床榻上的最后馨香。 不懂情调的家伙摇了摇头,但紧了紧手臂,在新一轮的迷乱欲色中给他渴望的拥抱。 我觉得你知道。 莱因哈特还是像个无梦初醒的孩子那样,分不清这一个现实与上一个,到底隔开了时间多长。 但这次肯定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拨着奥贝斯坦在他身下散开的头发,黑里混着白色,衬得瘦削的面颊也有些红润的迹象。 只要调和恰当,你会像蜂蜜似的甜腻你知道吗? 和了黄油的蜜加入牛奶蒸腾,能令人片刻忘了咖啡的香。 他会溺在这镀着金边的爱里,仿佛不听话的孩子还是得到了他的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