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世界旅行指南》上面有对灰鲸之海的详细说明,细到作者罗列了这片大陆的环境,走势,村庄,城镇,周围能做应急食品的物种,以及当地人的习俗文化。用各种各样拗口形容来罗列的村庄名字让人头皮发麻,而有趣的是,在《神可言说的秘密》中,作者直言命名法不被普及乃是众神不希望凡人长途跋涉离开故土,神这样做的意义如此值得人探究和沉思。 “鱼人,在灰鲸之海的边缘地带,学术界对它们到底该划分为光物种或是暗物种至今1仍然 争辩不休,生物学家给出的结论是,按照各类生理特征来看,它们确实更偏向暗物种,但神纪 1870年曾在各王国政要,大陆知名管理者及学术流派领先要员的见证下通过一条通用条议, 即:‘暗物种必在光明物种的对立面,且必对光明物种有害’。根据大陆流传的著名上古文献《诸 神记事》,凡人乃是神创,为神定第一光明物种。灰鲸之海的学者因此提出反对,根据种种学 术考察,鱼人善良,亲人,喜好歌舞,这使得它们并不适配‘对光明物种有害’这一条例,鱼人常 见于灰鲸之海,各地几乎无从考究鱼人伤人或伤害光明物种的案例。灰鲸之海各地居民并不把 鱼人当作洪水猛兽,它们在这块大陆得以生存发展,而在巨龙之骨和浩鲤之岩都有极为严苛的 法律可查验,公开表示一旦发现鱼人,将被毫不留情驱逐出境。在这种举措下,灰鲸之海迅速 出台律法以对抗巨龙之骨的有鳞之人及浩鲤之岩的亚精灵。在三块大陆互不相让的对抗下,各 自管理,瓜分亚种人的事情变得理所应当,无人过问过亚种人的想法,就连亚种人的俗称,也 似乎是人类所命名。” --------------------------------段落选自《世界旅行指南.灰鲸之海》 底页注释1:至今:指《世界旅行指南》第一版出版时间,神纪1935年。 他看到此时,总觉得作者在末尾的句号那里停顿了很久。 可是西蒙菲德是否曾在这页背后进行过更加深入的思考,再也无人得知。 火光渐渐熄灭,他站起身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同行的人蜷缩在一团互相说着悄悄话,在他眼里有种天真可爱的蠢。 他剩的钱也许还有更重要的作用,大包小包实在没必要。 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他对着火光翻出另一本。 比起《世界旅行指南》来说,他反而更喜欢这本《神可言说的秘密》,上面记录了各种各样荒诞不羁的东西,有的像是作者严肃的考证,有的又像是他凭空而来的捏造和猜测,只是不论哪一种,这本书都是个太适合不过的睡前读物。还有就是,这个神经质的作者在写这本书时又好像陷入了某种情伤之中,所以读者在每一章的结尾都能看到他所写的十分蹩脚又无用的情诗。 “我在心里装了一轮白月, 时时都会拿出来,擦拭,想念。” -----------------------------节选自《神可言说的秘密》 噗。 他在心里笑出了声,想着读完这首诗便睡吧,揉了揉眉心,进入梦乡。 他并不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却是第一次觉得晚上不同寻常,梦里一直有一双阴寒的瞳孔,隐在黑暗,隐在山间,伺机而动。 他在一头冷汗中,被清晨收拾行囊的众人摇醒。 他松了口气,好在比起他,旅行者们更加畏惧山里的支配者,旅行在外不靠近群山,这是当地人口口相传的第一条铁律。 只是虽然他们只宿在平原上,夜晚的来临仍然让他感到恐惧,他主动承担起了守夜的职责,这样白天能够在马车里睡觉,浑浑噩噩地过了多天,有一天上午太阳灿烂时分,驾车的人将他摇醒,“喂,你要找的地方到了。” 他看着熟悉的景物,激动不已。 居然真的到了,真的到了。 他有些忐忑地进入麋鹿酒吧,在那里点了两个全麦烤猪油面包和一碟羊腿rou,白天人烟稀少,招呼他坐下的也并不是相熟的伙计。 他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却并未多想,不知这是什么时候,酒吧的老板经常会忙碌,还有……他抬头往天花板上望去,不知道住在那上面的少年,现在如何了。 他吃完午饭后又在村里好好地逛了一下,原来东边是田野,西边是麦田,北边是被小房子们簇拥的教堂,而南边是与村庄相敬如宾的群山。 他摸索过村里的每一颗树,并看不出哪棵是神树,哪棵是普通树,以及这村里是否真的有三十六棵神树。 他要了解得还有太多了,他说服自己,这个村子还值得停留,还值得停留很久。 临近傍晚,村里渐渐有人归家,不少人出门去了酒吧,路过他时也会扫几眼,却并不把他当回事,他有些期待又矜持地走近教堂。 通常这个时候,神女都会结束一天的祷告,若是她有空,定是在这个时间内,曾经那七天中有时他们会在二楼走廊的两端擦肩而过,有时他会向她点头示意,有时则不会。 奇怪的是,靠近教堂后,他才发现教堂两边有拿着荆棘木棍的守卫把守,而他们仍然戴着那些木头面具。 “下午好,先生们。”他客气道,“我想要面见神女,你们只要……” “对不起。”其中一个守卫上前一步,显得分外警惕,“你是从外乡来的吧?我们的神女已在修行期中,不会面见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面见,你想要面见神女,已经违反了我们的规矩,请您迅速离开这里,沿着北走两里,你能看见另一个村子,他们应该会愿意接待你。” 他张口结舌,“我,我只是想要面见她而已,现在连这个村子都不能进入了吗?” 一群人警惕地靠拢,而另一个领头的人也走了上来,说话也不再像第一个人那么客气,“请你马上离开,神女已经下了铁令不再见任何人,再胡搅蛮缠的话,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股被背叛的愤怒却油然而生。 “你让那个女人来见我!”他气急败坏,“她一定能认得我!” 那个女人,那个阴险狡诈的神女,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痴心妄想了,”守卫的村民将他狠狠踹到在地,“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神女闭关,吾神的消息走漏,你们就过来骗吃骗喝。现在吾神已走,你亵渎神灵,少不得讨一顿打。” 素来淳朴的众人一冲而上,狠狠地踹了他好几脚。 被赶出来时已是黄昏,金黄色的冰冷落日光芒洒在田野上,和他刚来到这世界上的那天一模一样。 他穿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竟又走到了那片埋着不少坟的荒野。 而他被当做神迎回村镇,仿佛还是在昨天。 风送来两声低低的啜泣,他扭头望过去,酒吧老板和一个稀疏头发的妇人在对着一个新立的坟冢哭泣。 他不由得靠近几步,“你们怎么了?” 那妇人抬头看他,满是皱纹的眼窝深深凹陷在脸上,“小伙子,是外来的旅客吗?给你,擦擦嘴角的血吧。” 妇人撕开贡品,递给他一块柔软的面包内里。 他接过,将混着泥沙的血从嘴角上粘下来。 “这是我儿子伊万卡,前几天早上死的。” 老人看着墓碑,又忍不住啜泣。 伊万卡死了? 他转头看向酒吧老板,这个健硕又爽朗的男人,也用手在脸上胡乱抹着。 他想起那个有些忧郁的少年,至少他左耳的耳钉很闪,很亮,是他身上一块相当别致的地方,他看着自己的手,很陌生,又心乱如麻。 “落日安宁。”他嘴笨舌拙,低声道,“愿您……节哀。” 接着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那条向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