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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号梵音声在满屋铺开,声如流纨,催得季三昧有些头痛。显然“魅”受的干扰更大,他加快了脚步,状若发狂地直冲向破损的窗户,眼见距离生路仅有一步之遥,他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向前探去,想要呼吸一口没有佛音干扰的新鲜空气。在极致渴望的驱使下,它的脑袋毫无阻拦地撞在了一道流转的梵文阵法上。无形的咒阵附着在它额上,化为了一道有形的黄符,封住了“魅”的本体,使它再也无法从这具躯壳里脱离。一只慌不择路一头磕在窗棂上的苍蝇昏头晕脑地掉落在地上,不小心连它的战利品也一并遗失了。季三昧自“魅”手中飞出,却没有像它一样跌个狗啃泥。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随后,满室烛光重新点亮。煌煌光芒下,一地滚的滚、爬的爬的少爷贵妇似乎在一瞬间就找回了羞耻心,他们挡住脸,巧妙地避免和身边的任何人对视,心照不宣地带着一身狼藉鱼贯逃出卖场。同样在煌煌光芒下,季三昧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沈伐石。沈伐石的左侧小臂正有力地扣在季三昧的后腰上,臂弯处微微凸出的肌rou相当柔软,垫在季三昧的臀下,倒是舒适惬意得很。沈伐石一身梵云袈裟无风自动,宽松地贴着他的身体流过去,衣角缭乱,僧绡飘飞,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胸肌沟槽。季三昧仰头看着他的脸,竟有了片刻的失神,少顷之后,自言自语道:“……三寸三分。”自从上次分别后,沈伐石又长个子了,足足长了三寸三分。……真羡慕。自己从十五岁后就不再长个子了,倒是他,从一个死不长个儿的小矮子一下蹿到了这样的高度,真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季三昧根本不关心沈伐石身为烛阴沈家的三公子,缘何会出现在云羊的主城,他也不关心沈伐石为何要剃去一头云发,不关心为何众人对他如此尊崇。只要是他来了,就够了。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沈伐石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你……”那“魅”一见猎物被夺,暗恨之中也不敢前来争抢,飞速向后撤去,却再次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喊,后背溅起了一道数尺长的血光。……它的背部自右肩开始,被斜向下撕开了一条直到腰间的血口。一把丈八长的赤红火镰熊熊地在半空燃烧着,王传灯单手将它在头顶上划出一道圆满的弧形后,一把抖去了刃尖的鲜血,带着一脸温柔如斯的浅笑,一脚将“魅”踹倒。他丝毫不为眼前这具小孩儿皮囊所惑,狠狠踏上了“魅”的胸口,单手执镰,将流火的镰尖精准地送到距离“魅”的左眼恰好三寸的地方。季三昧已经对那只“魅”丧失了兴趣,他贴在沈伐石耳畔,暧昧的语气带着一股雾蒙蒙的惑人质感:“……为什么不把我做筹码,好找到它的巢xue?”现在的季三昧,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魅。沈伐石被这样的气息挑逗,不免多向季三昧看了一眼:“……因为没必要。”季三昧哂笑,顺势回过头去,望向了王传灯。怪不得他刚才听那竞价的声音耳熟。王传灯是沈家修士,从很早前就跟在沈伐石身旁,他的声音,季三昧早就听滥了。至于他的脾性,季三昧也喜欢得很。他的本事更不必赘述,能叫当年的沈家三郎赏识的修士,绝非凡品,更别提他能在远称不上“爷”的辈分上,得上一句“灯爷”的尊称,其独特之处可见一斑。“魅”见惯了正道之人的虚与委蛇,也见惯了他们的君子风度,陡然冒出这么一个走野路子的,上来不由分说便动手,害得它一身媚术根本无从施展,它只能气恨地望着王传灯,打算顽抗到底。王传灯一脸柔和笑意,手下却极利落,先不多言,挥镰刷的一声割掉了“魅”肩头的半块rou。下刀极准,rou片薄如蝉翼。他懒得听“魅”发出的一切聒噪响动,将镰尖温柔地搁放在它胸口处,撩拨似的画了个圈:“你的巢xue在何处?”“魅”吃痛,正在喘息间,王传灯便又是手起镰落,又片了一片血rou下来。大小、形状和刚才的rou片分毫不差。他的一双瞳仁中跃动着再柔和不过的光芒和笑意:“巢xue在何处?还想得起来吗?”“如果想不起来,不需勉强的。”“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想。”四句话的功夫,“魅”身上去了不到半两rou,但它已经熬不下去了。它看得出来,王传灯有本事在它咽气前,把它剐得只剩一具骨架。它挣扎着将痛呼声咽回喉咙,惨声道:“白帝山……屏东峰!求,求法师饶命!饶命啊!”沈伐石抱住季三昧,平静地转过身去。王传灯低下头,将自己踏住它胸口的脚撤开来,给它腾出一条逃生的通路,“魅”得了空,不由得心生希望,立即挣扎着向外爬去,谁想刚爬出不到半尺,王传灯的火镰便在半空划出一道炫目的火迹,连同着一道结印,稳准地捅入了“魅”的后心。“多谢指路。”王传灯毫无诚意地向尸首表示了自己的感谢。他拔出镰刃,将镰刀单手挥扛上肩膀,另一只手在胸前合十,唱了一声佛号:“安息吧。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必cao心了。望你早登极乐,重新做人。”说完了极其随便的追悼之语后,王传灯抽身便走。不到小半炷香的时间,满屋衣香鬓影、光鲜亮丽悉数退去,只有散乱的桌椅,呆滞的老板和台上惊慌失措的、被困在笼中的小囚鸟们。沈伐石抱着季三昧,想要寻找一处地方把他放下。他有重要的话要问这个孩子。刚走出几步,季三昧突然喊出了声:“等等。”他拍了拍沈伐石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沈伐石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了。双脚一挨地面,季三昧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一处桌椅,跪下身来,伸手摸向椅下。为了给沈伐石他们引路,他刚刚丢了颗翡翠珠子在这里,现在既然安全了,就必须把那昂贵的宝贝收回来。谁想他一摸之下竟然摸了个空。……刚才他明明看到珠子滚到这里来着。“你在找这个吗?”一句温和有礼的询问声从他身侧传来。季三昧转过头去,先看到了一颗温润闪光的翡翠珠在来人掌心闪烁着,他道了声谢,正欲伸手去拿,就迎面撞上了一张让他意想不到的脸。一张……很眼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