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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父白霜朝,也是她表叔,一向视她如己出,待她呵护备至,兼之路途中有白家哥哥jiejie相伴,她没特别想家。古蜀道的险要,如铜墙铁壁,与她往返于京城和山东老家沿途所见大不相同,使她充满崇敬与畏惧之心。当时,身为皇家郡主的四姨牵了她的小手,满是感怀:“遥想当年,我随师父上山时,也像你这般年纪。只可惜,我呆了十年,武功没好好学,成天偷懒、捣蛋……迟迟,你爹是‘天’青玉指挥使,你娘曾担任阁主,你作为长女,别学你四姨,要好好用功,知道不?”杜栖迟郑重点头,后来方知,四姨儿时被送至师门,仅仅源于命格和身子弱。而她,不一样,她肩负着杜家的希望。抵达钥华阁后,四姨一家陪她住了三个月才离开。期间,杜栖迟逐渐适应阁中生活,因学艺之故,对各位姑母、姨母都改了称呼,皆称他们为师伯。她这一辈,不算刚出生的亲弟弟,共有八人,论年龄,她排第七。与她自幼相熟的白家哥哥jiejie是皇家血脉,又是侯府公子小姐,平常待在父母身边,极少在钥华阁。其余的师兄师姐们,她似乎见过,却无记忆。四姨一家离开那夜,杜栖迟孤身入眠,没了亲近之人陪伴,心里空荡荡的,方觉山风如刀,孤星凝寒,山川寂寥,与京中夜色大不相同。推开窗户,月华浸润山景与楼阁,也湮湿了她白色寝衣。幼小的心灵,品味到孤独,尽管那时,她茫然不识,却能从心底体会前所未有离愁。风里隐约送来隔壁院落的童谣和故事,断断续续,几不可闻,也跟她无关。那仅属于姑母的蓝家姐弟和二师伯的马家三兄妹,他们父母常年住在钥华阁。那一刻起,她已然明了,自己是唯一寄人篱下的孩子。纵然无比思念温柔的爹娘,但她不能说,也不能哭。她不是懦弱的孩子。【三】一晃数月,大家相处融洽,可看到师兄师姐有亲人的呵护,杜栖迟既无双亲也无兄弟姐妹在侧,内心滋味难言。大伙儿时常聊起年仅六岁半的小燕师叔,叨念着他何时回来。他近来随师祖夫妇南下出海、寻访亲友,是以没在阁中。杜栖迟早在父母处得悉,小师叔是师祖独子,年龄比他们这辈的老四小,比老五大。他曾去京城住过一段时日,那阵子杜栖迟才两岁,对此印象全无。她听说小师叔生得俊俏活泼,深受大家喜爱,心中也隐隐期盼能早日见到只比自己大一岁的长辈。又过了三个月,他们终于真正相遇了。无奈,这位小师叔却远不似其他长辈那般疼爱她。杜栖迟忘记了那日天气,忘记了有多少人在阁前相迎,只记得,秋山寂寂,师祖夫妇青袍翻飞,年近五十的俊美容颜却温润如玉,丝毫无年月痕迹,挽着那白衣素净的清秀孩童,好看得如像从画中摘下来一般。她也渴望,与爹娘游遍天下,遗憾此际,他们远在京城,身边的是她弟弟。“谁家的小麻雀?”这是燕鸣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那天穿了浅灰短袄衫、褐色百褶裙,看上去灰扑扑且略显臃肿。师兄师姐们被小燕师叔的形容逗笑了,唯有师祖呵斥燕鸣远口不择言,遂接受众人礼见。杜栖迟言行拘谨,那双水灵灵的明眸透着怯意,浑然不知,自那日起,“小麻雀”这外号,将一直伴随她。闲来,一帮孩子会在师长指导下比试切磋。杜栖迟在娘胎里只待了七个月,生下来体弱,先天不足,武功根基为父亲那一脉,在京城时仅有一丁点基础,加上年纪又小,这些天以来,师兄师姐都让着她。到了燕鸣远手下,就没那么走运了。虽是七岁孩童,燕鸣远出手半点也不含糊,章法有度。他的功夫为父母亲授,不亚于比他年长的几个师侄,和杜栖迟喂招,两三下便将她撂倒在地,摔得她鼻青脸肿。杜栖迟父亲身居高位,打小被捧在手心呵护,即便众师兄师姐与她过招,也是点到即止,何曾遭人下重手?跌倒在地,泥沙混着芳草气息溅入口鼻,苦到了她心里。“欸?没想到你武功如此不济!小七,你得明白一事,咱们长大后面对的,是真刀真枪,要见血的。”燕鸣远搬出不知从哪位长辈处听来的言辞,白净稚气的脸上透出不屑,嘴角莫名挑着笑意。杜栖迟被他骄傲眼神一扫,初次感受到类似于屈辱的情绪。孩子也有尊严,越被蔑视,越不服输。【四】此后,杜栖迟愈发勤奋,起早摸黑,日夜苦练。师祖夫妇念在她缺少双亲诱导,得空了多加点拨,因而她免不了要与燕鸣远接触。燕鸣远在父母跟前尤为乖巧伶俐,背地里则没少嘲笑她,说她瘦弱、不堪一击、是鹌鹑而非麻雀。她听不懂他为何笑自己是“鹌鹑”,又没敢问,一一忍着。因为她辈分低,年纪偏小,其他师兄师姐互相帮助,唯独她最好欺负了。一定是这个原因。为了向师祖学到更精湛的武功,杜栖迟甘愿受小燕师叔驱使,为他爬树摘果子惹到毛虫起疹子、给猫洗澡被抓了两手红痕,有好吃的也全任他先挑。然而,师祖只待了三个多月,又携同燕鸣远离开,云游四方。杜栖迟想念他们夫妇,也时不时想起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师叔。即使他一而再再而三打压她,她依旧承认,他是年轻孩子中最耀目的一位。杜栖迟从未偷懒,唯求缩短和燕鸣远之间的距离。往后三年,师祖一家在中秋前后返回,待上四个月左右,又去别处逍遥。头一年,杜栖迟仍是被燕鸣远几下打倒。父亲不远千里来陪她过年,她没说一个苦字,她得让他知晓,他的女儿不输于旁人。次年,各有进步,她能抵挡燕鸣远二三十招,得到了姑母赞许。第三年,除了杜栖迟父亲北上办事,其余人都来了,包括她的母亲和幼弟。许久不见母亲,她想哭,但她忍了,懂事地对他们微笑。那一年,她已九岁,武功不再是小辈中最弱的,年末考核,不但胜过郡主家的两个孩子,连应对马家的两位师姐,也堪堪打成平手。十三岁的马大师兄知杜栖迟难得见母亲,容她在手底下走了百余招,才以厉害招式将她制服。母亲搂着四岁的幼子观战,见自家长女出类拔萃,喜极而泣,连声道:“确实只有大师姐的严苛,方可弥补我们夫妻性子软弱的不足!”偏生燕鸣远冷不防冒出一句:“小麻雀如今长进了不少,让师叔试试你功力。”他辈份比她高,根本无需参与,却像是故意为难,拳脚相加,招招猛烈,丝毫没留情面,将她逼至山壁。杜栖迟已无还手之力,内心的沮丧不言而喻。她花了将近四年,终究未能赶上这位小师叔,也许,一辈子也追不上。除非,她另辟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