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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杜栖迟鼓起勇气,敲开了四姨的院落,跪倒在四姨父兼表叔的白霜朝身前,垂首道:“小七请求表叔授予凌霄剑法。”凌霄剑法,是让她杜家庄名扬天下的凌厉武功。白霜朝的武学始于杜栖迟的祖父,机缘巧合下习得钥华阁的武功,成了世上唯一身兼两派所长者。钥华阁主为杜氏长女,却因是私生女之故,从不曾正式拜入杜家庄门下。杜家嫡传的父亲不在,杜栖迟只好求表叔。她语气诚恳,态度坚定,清澄眸子里蒙着一层少见的泪光。白霜朝清朗长眸闪过一丝狐惑,但杜栖迟的确是杜家血脉,他没理由拒绝。他们一家在山上待了三个月,白霜朝不好在钥华阁公然传授她杜家功夫,便夜间私下传了内功心法、剑诀,让她自行修炼。杜栖迟白天苦练钥华阁的东云剑法,晚上研习家族内力和凌霄剑法,连生病也没停歇。她一心变得更优秀,若她不够强大,未来将承担不了她该有的责任。——真刀真枪,要见血的。那阵子,杜栖迟从生于南方的四姨口中得悉,燕鸣远早年笑她是“鹌鹑”,这话在广府话表示人胆小、懦弱、无胆识。鹌鹑生性胆怯,缩颈寻食,不喜结群,不喜互动,受惊后会作短途飞行。杜栖迟难过之余,依稀觉得,不论鹌鹑还是麻雀,至少是鸟类,能飞。只等羽翼丰满。【五】年后,长辈们纷纷下山,包括师祖、长居阁中二师伯、母亲和四姨他们,阁中仅剩阁主夫妇和几个孩子。意外的是,燕鸣远留下来了。不意外的是,他一如既往爱捉弄杜栖迟,悄悄的,不为人知,一次又一次,以各种方式。无伤大雅的,她默默承受;有一些,则教她胆寒。某个深秋的黄昏,他们练完东云剑,闲来无事,提了竹篮,前去后山湖畔采撷蕨菜、捉鱼。沿路,年龄相仿的二人无话不谈,燕鸣远说着他出门在外的见闻,笑时眉眼弯弯,皓齿明亮,算得上这年纪最赏心悦目的笑容。杜栖迟十岁光景中,极少去别处,自是无限向往,听闻燕鸣远在海边踏浪捉鱼,乃至深潜水下看色彩斑斓的珊瑚,霎时钦羡不已,眼神放光。“小师叔,你真厉害!”她以纱网捞鱼,边由衷夸赞道,“我连游水也不会呢!”她话音刚落,猛地受一股强劲内力一推,瘦削身躯似箭飞出,掉入丈余外的寒秋湖心。冰冷湖水一下子淹没了她,她惊骇、震悚、愤怒、恐惧……唯有死命扑腾。罪魁祸首燕鸣远高坐在湖边大石上,蹙眉看着她拼命挣扎,听着她大呼救命,却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她喝了好几口水,手脚乱甩,完全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竟遭他以此惩罚!挣扎了半盏茶时分,她不得其法,终究于沉没前,目睹燕鸣远忧虑加重,而后猛地扎水里,奋力向她游来,并拖她上岸。被冷风一吹,她整个身子在颤抖,惊怒之下,半天说不出话来,连步子也迈不动,蹲在湖边,张口吐了半肚子的湖水。燕鸣远只是傻傻望着她,还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弯腰将她背回阁中。一路上,她伏在他背上,默然垂泪。或许,他把泪水当作她发梢滴落的水滴,没当一回事。当大伙吃惊围拢,她没明说实情,谎称自己不慎失足落水,是小师叔救了她。那夜,她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不敢哭出声。大概,只有枕头才晓得。她明明崇拜他、谦让他,她到底做错什么?【六】若每年三四个月的结伴,有师长在,燕鸣远稍稍收敛一点,而今他总能找到各种借口让杜栖迟做这做那,美其名曰锻炼她。可燕鸣远又绝非坏到骨子里。等到她真的无能为力时,他又会蹦出来帮助她,以彰显他的能力超群。他曾对她说:“小七,在钥华阁中,他们有同胞兄弟姐妹,就咱俩形单影只,不管你是鹌鹑也好,麻雀也罢,和我这燕子作伴,不会错。”有好玩物件,他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他同母异父长姐的两个孩子,而是杜栖迟。她生辰时,收到过他亲自到地洞中凿下的水晶簇,晶莹剔透,闪耀夺目。他曾带她去后山找鸟窝,翻山越岭寻获珍稀花儿,不忘分她一半。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坏,她全部记牢了。年复一年,燕鸣远出落成小少年,他未跟随父母走南闯北、拜访江湖侠客与王公贵族,大多数时间留在钥华阁勤练。对此,杜栖迟兴奋且害怕。她心底渴望他多陪陪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哪怕多一些微笑也好。又怕……他们师叔侄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会随年月一点点变质。毕竟小姑娘心思比小少年成熟得更早,十一二岁便悄然有了微妙悸动。一帮年龄相近的孩子中,她的视线禁不住落向燕鸣远那轻捷如燕的身影,以及肆意飞扬的面容。她已暗地里幻想,他成年的模样,既有他父亲的英伟雄浑,又会有他母亲的独绝之貌。他是当世两位顶尖高手的独子,假以时日,定会承袭他父亲“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成为武林中人人称羡的英俊少年。他的所在,是一束光。这束光偶尔会灼伤她的心,依然是她努力追寻的光明。【七】十二岁那年冬季,山上风雪远比以往任何一年凛冽。大片大片雪花如抛珠落玉,毫不留情地掩盖亭台楼阁的色彩,也覆盖了漫山的生机。杜栖迟不时遥望天地间无垠的白茫茫,呆然出神。“麻雀,你在想家?”燕鸣远永远不合时宜地戳中她的心思。“嗯,我有时候想,爹娘会不会忘了我。”她黯然答道。燕鸣远随手在她脑门上一敲:“傻了吧!我此前去京城玩耍时,他们经常问起你在阁中的生活,岂会忘了你?不来,是怕扰了你的勤练,又担心按捺不住,提前将你接走。”“你说,我能成为他们的骄傲吗?”她忐忑不安。“不好说,”他耸了耸肩,“这事很重要?”对于她而言,这是她忍受长久寂寞与磨练的终极目标,当然很重要。就在疑心杜家已将她抛弃时,父母和弟弟来了,一同与师叔伯观摩大家的年终比试。经过三年秘密苦练,她已把白霜朝所授的杜家庄武功练得小有成就。她藏得极深,钥华阁上下,竟无人觉察此事。也正因如此,那日她于风雪中考核时,身姿翩然,陡然亮出凌霄剑法,寒意点动,银光从四面八方穿刺,使得大师兄猝不及防,被她削断了长剑。“小七剑法玄妙,师兄甘拜下风。”已是倜傥少年马师兄,一跃退后,浅褐色眸子满是包容的柔光。担任阁主的姑母,一脸不悦,杏眸冷光直射她的小脸:“小七,你瞒得好严实!”谁都看得出,这凌厉狠绝的凌霄剑法,绝不是短短数日练就